皇太后点头道:“哀家知道,哀家也在劝她,孩子年纪小,拗着不肯去。”
却不料宋贵姬冷冷一笑,对着裴芙隐走近了些,看着她道:“臣妾见着不小了,关进去的时候是十四了,现如今也要十六了,两年时间,怎么?还没学会听话?”
宋贵姬的一番冷言冷语,痛击着裴芙隐的心,可是面对位居高位的宋贵姬,裴芙隐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皇太后脸色暗了下来,回道:“在哀家面前,贵姬说话怕是失了分寸。”
宋贵姬只是淡漠地微笑,嘴角上扬起弧度,这笑里,又像是藏着绵针,刺痛人心。
“太后教训的是,臣妾说话确实失了分寸,但也都是为了裴家小姐好,裴家小姐今日若不去乾清殿面见圣上,她又如何出的了这万康城?”
一番话,使得众人的脸色均不好看。
裴芙隐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回道:“那便去吧。”
终是要见上一见的,那个夺去她裴家全部亲人的魔鬼。
——
乾清殿里,卫国皇帝林淮正在侧殿里小憩,听到管公公来回禀,说是裴家小姐来了,他才慵懒地睁开了眼睛,但忽的心头一窒,似乎缓过神来,叹了口气道:“是裴家的人来了?两年时间都到了,真是快啊……”
他起身披了衣裳,侧过脸,透过镂空的窗户,正好看到她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乾清殿的正门外了。
裴芙隐的脸上写着不甘,像极了她的母亲林清源。
只是比之林清源,裴芙隐的倔强都写在了脸上,让人更加难以靠近。原来两年时间,可以让一个天真纯善的女孩子,改变这么多。
裴芙隐进乾清殿的时候,她的眼神狠狠地扫过了她面前的皇帝,她被宋贵姬拉着下了跪,轻声行礼道:“民女裴芙隐,见过皇上。”
声音虽轻,但难掩痛楚,这一声,裴芙隐在心里犹豫了良久,才逼得自己说出了口,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皇帝有任何的交集。
皇帝林淮正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继而走到裴芙隐身侧,静静地打量着她,裴芙隐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注视而感到不自在,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道:“皇上,可以放民女出宫了吗?”
“不叫朕一声舅舅吗?”皇帝说道。
裴芙隐抬起脸,恨恨地望着皇帝,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多的仇恨了,凝聚在她心里,那些孤枕难眠的夜里,她甚至想过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些痛苦的回忆,与亲人在那一头团聚。
裴芙隐低下头,冷冷地回道:“母亲已经死了,你我之间,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就连说话那冰冷的模样,也和林清源一模一样,说出的话永远像是十二月的冰雪天。
皇帝林淮正摆了摆手,道:“罢了,回去吧,公主府虽是被抄了,但府邸还在,你住回去吧。”说罢,又想了想,对身侧的管公公道:“管琰,帮朕带话,通知下去,公主府的封条撤了吧,再带些人手,去那打扫干净了,也两年没有住过人了,怕是积灰不少,芙儿今晚要去住,务必弄干净些。”
他还是叫他芙儿,就像以前,他叫林清源叫源儿一样。
但是得不到的痛苦,让他沉入迷坛,走向了恨的深渊。
——
裴芙隐走出万康城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了。皇太后一直把她送到了熙瑞门的正门口,叮嘱了她些许,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别她。
裴芙隐刚走,皇太后便难以自持地失声痛哭起来,任由安贵人怎么劝,她都已哭得不能自已。
裴芙隐便是在这样的哭声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囚禁了自己两年的宫城。
只有对皇太后,裴芙隐是不忍的。这位已暮色苍苍的外祖母,年轻时历经后宫斗争,在耗尽青春与精力之后,却在晚年痛失爱女,而她已登基为皇的长子,不理朝政,终日沉迷靡靡之音,年愈四十,却没有任何子嗣。
但裴芙隐仍旧没有回头,她太害怕了,害怕看到皇太后满面蒙泪的模样会不忍,害怕再看到那座冰冷的宫城。
她要尽快逃离这里,她的心里,只想着,尽快回到公主府。
裴芙隐走出熙瑞门时,听到马蹄疾过的声响,她余光瞥过时,却见到马背上成熟的少年,是他。
齐王林淮岸的嫡长子,林叡。
他勒住了手中的绳,在熙瑞门前停了下来,下马准备进宫。
他也看到了她。
她比之前瘦了不少,肤色苍白,头发只是简单地挽起了髻,插着桃木色的簪子,整个人的模样,看着颓败而沮丧。
他当然还是记得她的,那时年岁尚小,初次相逢,她甜甜地叫他“林叡哥哥”。
那样的场景,他怕是忘不掉的。她的眼里像是有星辰,笑起来时,弯成迷人的弧度。
林叡下了马,走到裴芙隐身侧,犹豫了片刻,才叫道:“芙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