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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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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意望向树根边埋盒子的浅坑,仿佛跨越了冗长的时间,来到了一年多前那个明媚的午后,那时候的大树还没有现在这么茂盛,江柳意依稀看见了大树边那个埋盒子的小小身影,她用脏兮兮的泥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回过头对江柳意笑,江柳意也对她笑。

她说,她希望有一天,她最爱的那个人会发现这个盒子里的故事,发现她有多么的爱她,所以她要埋得浅一点,每天都把盒子上盖着的旧土换上新土,这样总有一天她会看到的,江柳意说,我会帮你的。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她被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抛弃,她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她是在继父的家里出生的,继父很有钱,有好多好多的小妾,再加上继父得知小姑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以后,对母亲越来越冷淡了。她很心疼,她好想去安慰一下母亲,她想告诉母亲,她会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可她母亲并不喜欢她,起初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

做饭的老嬷嬷告诉小姑娘,她的母亲原来是青楼里的姑娘,后来被继父看上赎了身,成为了继父的小妾,但从她出生以后,她母亲就失了宠,小姑娘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出生,带给她母亲这么大的困扰,她简直就是母亲的耻辱,无法告别过去的阻碍,她也开始讨厌自己了。

很快,她因为手脚勤快,不用再起早贪黑的浣洗府里的衣服了,管事的把她安排到她母亲的身边去伺候,为此她高兴了整整一个晚上都睡不着,小姑娘哪里知道,管事的知道母亲不喜欢她,故意把她放在母亲身边,目的就是为了天天气她的母亲,一个失了宠的小妾,什么也不是,还敢不给他贿银,这就是管事的给她母亲第一个下马威。

第二天,她提早来到了她母亲的住所,发现原本伺候母亲的丫鬟都不见了,小姑娘突然明白管事的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到母亲的身边,不过没关系,就算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能照顾好她的母亲。

小姑娘尽全力伺候好她的母亲,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早上天还没亮,她为母亲做瘦肉粥,她的年纪小,没有做过饭,为此她特地向做饭的老嬷嬷请教了,她很聪明,虽然烫到了手,她还是做出了一碗香喷喷的瘦肉粥,只要一想到母亲会吃她做的瘦肉粥,她就开心的不得了。母亲刚起床,她就准时把瘦肉粥端到了母亲的屋里,母亲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她还是免不了心痛了一下,她把粥碗放到桌上,母亲用手大力的一扫,热腾腾的粥泼到了她左手的手背上,痛的她强忍住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母亲说:“以后不要把这些低廉的食物端到我面前,还有你,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捡起地上的粥碗碎片,来不及清理地面,便被她母亲赶出了门外。

她捧着粥碗碎片,坐到了树边的草地上,碎片上还黏着一粒粒的米粒,她用舌头去舔,真的很好吃,既然母亲不喜欢,那她以后也不喜欢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有的是被烫的,有的是被踢的,有的是用刀割的,拿她母亲的话说,她就是一条赶不走的狗。小姑娘没有怪她的母亲,虽然身上这些抹不去的伤疤都是母亲赐的,但她相信,只要她一直待在母亲的身边,总有一天母亲会接受她的。

说到这儿,江柳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颤的,人群里有不少人掩面哭泣,也有不少人泣不成声,一旁的官兵们鼻子都是酸酸的。

“大人,那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人群里有人异口同声。

江柳意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后来……

她的母亲喜欢读书人,她就偷偷跑去听府里的先生给小姐们讲课,先生人很好,允许她听课,只要她答应不踏进学堂半步,他会为她打开一扇窗户,一年后,她陆续学会了写很多字,她把母亲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包进了一个香囊里,这个香囊是小姐送给她的,很漂亮,她很喜欢。

可是后来,大夫人发现了她日日挂在腰间的香囊,这原来是大夫人装首饰的香囊,小姑娘有口说不清,大夫人罚她五十个板子,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住,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大小姐主动承认了错误。

下人的命贱得很,是不配看大夫的,她伤得很重,老嬷嬷把从老家带来的一些草药敷在她的伤口上,看着她的伤口,轻声哭泣。

小姑娘安慰老嬷嬷:“我没事的,这几天母亲没人照顾,我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果然,在养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整齐的穿好衣服,她不能让母亲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样子,否则母亲会更不高兴的,天还早,她去把盖在盒子上的土换一换,那土已经三天没换了,都干了,到时候母亲就发现不了土里埋着盒子。

屋门开了,小姑娘照例去给母亲打扫房子,三天没见她了,母亲似乎很开心,小姑娘脑海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或许母亲真的很想让大夫人把她打死吧,可转眼一想,母亲怎么会希望她死呢,不会的。

小姑娘细心的为母亲打扫房间,虽然受了伤,但她的动作还是像往常一样麻利,可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她的脑袋突然很晕,晕的她根本无法站稳。

一声脆响,她打碎了母亲最爱的花瓶,这时候母亲也进来了,母亲既惊讶又愤怒,她真的好想亲自动手杀死这个祸害,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的母亲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把短刀,准确无误的割断了小姑娘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小姑娘无论怎么用力按住伤口,鲜血还是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母亲吓得扔掉了短刀,慌张地跑出了门外。

小姑娘流得血实在是太多了,她倒地后仍然没有闭上眼睛,她努力的爬到那把短刀的边上,花瓶碎片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新鲜的伤口,她将刀柄牢牢地握在手中,刀尖停停走走,在平滑的地面上刻下了自杀的遗言。

江柳意闭上眼睛,听风拍打着树叶的声音:“她到死都在维护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为什么不能施舍一点点爱给她。”

“大人,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人群里最前排的一个妇人哭喊着趴在地上,眼泪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她可能真的后悔了。

“你终于站出来了,”江柳意的脸上没有破了案之后的兴奋。“知道我是怎么怀疑到你头上的吗?他杀和自杀,伤口方向和深浅有很大的不同,小姑娘不是一个左撇子,就算她极力想掩饰,伤口也是不会骗人的。”

江柳意把盒子捧到妇人的面前,“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孩子对母亲全部的爱,晦儿本想亲手交给你的,可她很怕你会当面拒绝她。”妇人接过盒子,搂在怀里。

“那小姑娘是叫晦儿吧,虽然名字很不吉利,但她在信里说了,只要是母亲取的,她都喜欢,”江柳意蹲下来,轻声对她说,“偌大的关府,试问又有哪一个人是真心待你的,只有晦儿,她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爱你,肯为你无条件付出生命的人,而你却残忍的杀死了她,天下之大,你注定了要孤独一辈子,没有人会爱你,会关心你,而你的一生只能活在悔恨当中。你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妇人的眼神呆滞,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那个木盒子:“晦儿,是娘对不起你,你慢些走,娘来陪你了。”

妇人迅速的从地上起来,一头撞上了大树,她的鲜血洒在碧青色的草地上,好似一朵朵开在黄泉的红花,官差来到江柳意身边,刚想开口说话,被江柳意抬手阻止了。

她说:“她死在这儿,总好过死在刑场上,把她们母女俩厚葬了吧。”

笑侃古往今,趣说天下事,茶馆里说书的先生一块醒木握在手中。

“要说大越国黄家一门,出了三位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前两位仙去了,只余下最年轻的一位,江柳意江大人,要说这位江大人可真是不一般,前阵子城南关府的血案,那是血淋淋……”

“公主,咱们该走了。”黑衣女子腰间挎着缺月弯刀,周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一只手一刻不离的搭在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着利刃出鞘。

黑衣女子面前的粉衣女子,一张脸被斗笠放下的轻纱遮得严严实实,好一会儿,斗笠里才有细微的声音传出,带着半分征询的口吻,“锦奴,我还想再听一会儿,可以吗。”

泠然的锋刃浴在空气里,气息被打乱,锦奴拥有草原上鹰隼一样敏锐的洞察力,那一双双恶狠狠的眼睛躲在暗处,正盯着茶馆靠后,那个倚在红柱上的粉衣女子,危险一触即发。

屋内梨香轻抚,江柳意当窗翻看案卷。

“大人,我给您沏了一杯茶,您看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

江柳意看得认真,没注意大有是何时进屋的,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眸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她拿过大有手中的茶杯笑笑说:“大有,最近家里有什么难事尽可以告诉大人,能帮的大人一定尽力相帮。”

大有听到江柳意的话愣了神:“没,没有。”

“没有就好,我看你脸色很差,还以为你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看来是她多虑了。

“大人,请您帮帮属下。”大有突然扑通跪下。

江柳意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咳得说不出话。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大有膝行了过来,一双宽厚的大手没轻没重,拍得她的后背生生的疼。

“没,没事,大有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江柳意一边咳一边口齿不清的说。

大有依旧愁云惨淡,赖在地上不起来,“大人,属下的妻弟喜欢上邻村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叫芳草。”

“是吗,那是一件大喜事啊,”江柳意眼泪汪汪地笑道。

“可是芳草为了她父亲的病,以二十两的银子买身给了林府。属下和妻弟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足了二十两银子,去林府替芳草赎身,可那林府不但不依,还乱棍把我们赶了出来。”

江柳意想了想说:“你的妻弟是真心喜欢人家芳草姑娘的吗?”若是大有的妻弟一厢情愿,她纵然是官,也不好多管闲事。

“那是自然,妻弟这几天,为了芳草的事茶饭不思,可愁坏了我们夫妻俩,眼看着人就要废了。”大有估摸着自己的黑眼圈也深了不少。

江柳意道:“那芳草姑娘呢?”

“芳草姑娘对妻弟情深意厚,两人早已定下了终身。”

江柳意擦了擦呛出的眼泪,冷不防的问了一句:“大有,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大人啊。”

大有显然没有料到,江大人会有此一问,本想着隐瞒隐瞒就过去了。

“大有,若你不对大人如实相告,让大人怎么帮你啊,一个普通的丫鬟,林府怎么可能出二十两银子买下。”江柳意一语揭出大有话语中极小的破绽。

“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属下不敢欺瞒大人,芳草的身形和样貌与林大人的女儿有六分相似,皇上选秀女在即,王宫大臣的千金们不日便会进宫待选,林大人不愿自己的女儿入宫,老早便已经在民间物色替代的人选了,芳草就是被选中的那个。”

“大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难道林大人会告诉你一个外人!”污蔑朝廷大臣是重罪,严查下去,大有是要治罪的,再者江柳意加重责难,大有在惊慌之下说出的话必更加可信。

大有急了,忙磕头道:“大人容禀,那日属下和妻弟去赎人不成,私自翻越林府的高墙去见了芳草,是她偷偷告诉我们的。”

江柳意看大有憋红了脸,不像是在撒谎,“既然如此,大有,你带上二十两纹银,本官随你去林府走一趟。”

林府气势磅礴,大门口两只看门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大有是她的得力助手,若芳草和他妻弟的好事促成,她也算是半个媒人,少不了要讨杯喜酒喝喝。

林府的看院禀报过后,领着江柳意和大有来到了林府宴客的大厅。

“大人,这个林大人迟迟不出来,真是太无礼。”大有愤懑不平的说。

江柳意的手指在茶桌上敲出零碎的声响,淡淡的道:“咱们是来抢人的,难道还希望人家给咱们好脸色看吗!”

“不好意思啊,江大人,老夫有事耽搁了,来晚了,来晚了。”林之幻快步从门口进来,红光满面,“你看看,这些下人好不晓事,江大人来了也不知道看茶,来人啊,给江大人上茶。”

若没有林之幻的授意,府里的下人怎么敢不给客人看茶,林之幻姗姗来迟,本意就是想让江柳意知难而退:“不必麻烦了,林大人,江某等您等得也够久了,咱们现在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天是来要人的。”

“要人,江大人说笑了。”林之幻的脸色突变,语速也放缓了很多。

“大有,”江柳意给了大有一个眼色,大有心领神会,掏出一包银子放在茶桌上,“林大人,劳烦您把芳草姑娘还给我们。”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也劝江大人一句,少管闲事,若江大人今天不趟这趟浑水,咱们日后相安无事,若江大人今天非要一意孤行,老夫也奉陪到底。”林之幻的脸上已有愠色,表面上苦苦维持的客套荡然无存。

江柳意直视林之幻的眼睛:“江某从来不怕什么恐吓,也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江某也劝林大人一句,若大人您一意孤行,江某也奉陪到底。”

“父亲,”一个娇俏的女声从帷幔后面飘出,似掉落在玉盘上的玉珠,打破了僵局。

巧笑倩兮,眉目如画,身姿如一舞之惊鸿,美不胜收,当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大有看得呆了,眼珠子忘了收起来,江柳意用手肘捅了一下大有的肚子,大有痛得绷紧牙根,“大有,你先回避一下。”江柳意命令道。

大有恋恋不舍的道:“是,大人。”

林抚清莞尔一笑:“小女扶清,见过江大人。”

江柳意点头以示打过招呼了。

林抚清淡笑,迈着娟秀碎步徐徐的靠近江柳意,江柳意从容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如青松:“江大人果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清高,不近女色,不知要让多少女儿家心碎了,可江大人既已身在官场,就一定知道,而今的大越有三根擎天玉柱,便是太子广郁,齐王广吉,还有远在吴越边境兵权独掌的荣威将军宇文荣,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皇子们就是大越未来的希望,而皇上选妃过后便是众皇子选,抚清不才,从小就对太子殿下情有独钟,江大人何故要毁了抚清的美梦呢。”

“江某也不忍毁了抚清姑娘的美梦,姑娘不想嫁给皇上,那位叫芳草的姑娘也不想,她已经有了想厮守一生的人,姑娘也不该毁了别人的美梦!”

“江大人,若您这次肯放过抚清,待日后抚清成为了大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必然不忘记江大人重恩。”林抚清字字恳切,言语中的确有让人难以拒绝的魅力。

林抚清等着江柳意给出肯定的答复,江柳意注意到她发髻上插得簪花竟是一朵琉璃纯金打造的芍药,那芍药与花王牡丹极其相似,只可惜整个大越以牡丹花形制成的钗头,只有皇后与太后有资格享用:“不知抚清姑娘,除了听闻江某不近女色以外,还有没有听说过江某是出了名的不识好歹,冒名顶替是大事,若此事捅到大殿上去,江某也不敢保证后果会如何。”

林抚清笑得愈发娇媚,她操着轻柔的嗓音懒懒回道:“罢了,既然江大人油盐不进,抚清便告退了,若来日抚清登得太子妃之位,一定不会忘记江大人今日对抚清的刁难,数倍报之。”

“江某亏不敢当。”

江柳意走出宴客厅,天边卷云如浩翰白浪,席卷远处的天际,林抚清果然与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有所不同,或许有一天她真的可以成为大越国无尚荣宠的太子妃,不过到那时,她江柳意也可能早已退出大越的官场了。

闺阁里,林抚清兰花玉手,执眉笔,为坐在铜镜前瑟瑟发抖的丫鬟画眉。

“她居然有耳洞。”林抚清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与江柳意初见时的场景,她走近她,她却惊喜的发现她有耳洞。

丫鬟被林抚清冷冷地语气吓破了胆,抖得愈发厉害了。

“你怎么了,小美人,你害怕了,”林抚清的手指触上丫鬟的脸,微微凉,她眼带怜惜,“你怎么不说话,是我画的不够好吗?”

丫鬟哑口无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铜镜,额头的汗如涓涓细流,流过林抚清替她画的柳叶细眉。

林抚清的贴身奴婢衣棠在旁边回话“小姐您忘了吗,您上次给她画眉,这丫头的回答让您很不满意,您就顺手把她的舌头割了,现下这死丫头已经不会说话了。”

“是吗,真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就没了舌头。”林抚清为丫鬟擦去额头上的汗。

出了林府,大有对江柳意歉疚的说:“大人,属下这次给您惹麻烦了,得罪了林府,大人以后的官途怕是不好走了。”

江柳意拍了拍大有的肩,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芳草:“大人若是怕,便不会随你来林府要人了,好在芳草现在自由了,成亲那天,可别忘了给大人一杯喜酒喝喝。”

芳草害羞的低下了头,大有连连说:“那是,那是,倒是妻弟和芳草成亲,能得大人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了!”

“想不到,一向清高的江大人,还有替人做媒的嗜好。”江柳意听着身后人的调笑,并不着急回头,她让芳草和大有先回去。

江柳意行礼:“参见瑞王殿下。”皇子中瑞王算是个另类,外出连个侍卫都不带。

“看来江大人今天心情不错,终于肯赏本王一个笑脸了,上次一见面你就对本王冷脸相向,本王可是记着仇的,这次非要罚你,陪本王一日游不可。”

刑部还有一大堆案卷没有详阅,瑞王毕竟是皇族,屡次驳他颜面也不是办法,她就勉为其难:“卑职遵命便是。”

瑞王来拉江柳意的手,她的手却像个蹴鞠球一样,从瑞王手里弹开:“怎么像个姑娘似的,牵个手都不成,放心,本王不占你便宜,本王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去处,本王和太子哥哥从前也时常去的。”

站在赌坊门口,江柳意扶额。

“这里就是您和太子殿下时常来的,好玩的去处?”她实在难以苟同。

“你这是什么表情,想当年太子哥哥在这里叱咤风云,十赌九输,从无敌手,留下了本王多少银子……”

江柳意抢着说:“瑞王殿下,属下是不会进赌坊这种地方的。”

“好你个江柳意,你宁愿陪姑娘郊外赏花,也不愿陪本王进赌坊傲视群雄。”瑞王握住江柳意的双肩使劲摇晃。

“卑职,卑职没有。”江柳意被摇得头晕。

“没有,没有陪姑娘郊外赏花,还是没有对本王说不进赌坊,那好,我们进去吧。”

瑞王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江柳意的手进了赌坊,赌坊里人多眼杂,汗臭熏天,江柳意捏着鼻子不肯再前进一步,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瑞王。

“我说柳生啊,前几天你不是把裤子都输掉了吗,今天怎么又有钱来赌,你不会是去拦路打劫了吧。”赌坊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对身边一个细皮嫩肉长相清秀的男人打趣道。

那个叫柳生的男人朗声大笑:“你管老子是不是去打劫,有钱赌不就行了。”

另一个男人弯唇一笑,解惑道:“老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柳生是钓到一个有钱的女人了。”

“啧啧啧,敢情柳生你又做起了骗财骗色的勾当。”就赌徒老邓所知,这个柳生不但勾引有钱人家的小妾,连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也不放过,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更是频频收入囊中,只是大户人家碍于颜面,悄悄的把女儿嫁做人妇也就算了,只要谁有钱,这个柳生给人做情夫,做龟公,做孙子都成,谁让这世上的女子都喜欢柳生这种皮相,他也就干看着发发酸。

“真是一个无耻之徒。”江柳意咬牙唾弃,一个放松警惕,就强行被瑞王拉到了赌桌旁。

庄家看到瑞王简直比看到亲爹还殷勤。

“霖公子,今天还是赌五千两?”

瑞王出游都是平服,赌坊里的人只当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唤他一声霖公子,并不知面前这个输钱输成冤大头的男子,就是当朝尊贵的瑞王爷越广霖。如果知道的话,就是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赢王爷的钱。

“真是不务正业,”江柳意看着越广霖掏出的一叠银票,足以让十个贫苦的村庄一年吃穿无忧。

越广霖的手来搭江柳意的肩,江柳意怎么甩都甩不开,越广霖欣喜道:“骂得好,好久没有人这么骂我了,你是第二个。”

温柔的月光漏了一地,越广霖和江柳意同路回府。

深巷里,一个黑影左冲右撞,声音撕裂“有鬼啊!有鬼啊!”

跑近了一看,那人穿着打更人的服饰,手上吃饭的家伙却不翼而飞,全身上下抖动的像筛糠一样,一双腿脚还算利落,连滚带爬的从江柳意和越广霖的身边跑过,路两边林立着房屋,却没有一家掌灯起来查看惊叫的来源,直等着打更的人跑远了。

江柳意问:“出什么事了!”

越广霖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带闹鬼,居说是三个月前斩首的李员外一家死不瞑目,来找凶手索命了,打更的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怎么着,你这个江青天想去捉鬼。”

“我是官员,不是法师,何况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就算有,那也是人假扮得,只要那人不做恶,她是不会管的。

越广霖半道辞行江柳意,时值深夜,黄府的灯还明晃晃的亮着,枫华丫头穿着单薄的衣衫独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正眼巴巴地望着。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夫人魂不守舍的等了你一天了。”

齐王派太监下午来黄府宣布秀女名单,凤儿也是众多秀女中的一个,七日后便要奉召入宫。

黄氏对烛长叹:“凤儿今年才十五岁,深宫里危机四伏,她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进了宫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陷害而死,要么孤独终老,凤儿是老爷和我的心头肉,让她进宫,不是在剜我的肉吗。”

江柳意拉过黄氏的手放在掌中,轻轻安抚,“义母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凤儿进宫的,”既然这次秀女的遴选权掌握在越广吉手中,明天她就去会会他。

暖泰阁,侍卫雨上向越广吉禀报:“殿下,他来了。”

越广吉负手而立:“他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的。”

“恭喜王爷,又得一员猛将,离我们正面对抗太子那天又更近了一步。”

“嘘,”越广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江柳意是他的人还为时尚早。待江柳意将他交代的事情办完,他才真正算是他的人。越广吉用余光扫了一眼案上那盆长势喜人的君子兰,眉头微皱,“本王不喜欢这花,拿去摔碎,残渣让今天的花奴吃下去。”

“属下遵命。”

从大门一路行来,齐王府里处处透着一种阴森,江柳意知道,权势滔天的人,必处处小心谨慎,在自己住的府里埋下天罗地网,不仅要时时刻刻提防着杀手暗杀,还得防着身边人背叛。

“卑职参见齐王殿下,”江柳意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越广吉没有让她起来,他一个人盘膝坐在案边,案上新换上了一瓶狐尾百合,花骨朵已经全数被他摘下,一支狼毫在他手中挥毫自如,游走如龙蛇,屋里烧着顶贵重的龙鳞香,香气袅袅围绕,盘旋在江柳意头顶上空,屋里沉静,江柳意的表情更沉静。

“你是第一个跪那么久,还笔直如松的。”越广郁自顾自画着,眼睛都没看她一下,脱口便出。

“卑职今日是来乞求的,没有资格站着跟您说话。”

“你倒是识趣,为了家中的义妹连面子都不要了,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不过本王从不帮无用之人,你要让本王帮你,你必须替本王办一件小事,”越广吉用狼毫完美收尾,那画像活在了纸上,扔到了江柳意身前,“杀了他。”

画上的男人面目粗犷,眼冒凶光,一大簇络腮胡子与耳垂比邻:“江大人该知道他的。”

“武骑尉,张禹。”此人是武夫出生,肖勇无谋,最重要的一点,那人是曾经救过太子殿下生母的人,如果杀他,就是公然与太子殿下作对,江柳意知道齐王这是想断了她的后路,好让她一心一意的为他效命。

“若江大人依了本王,令妹的名字自然会从那份秀女名单上消失。”

桌上的茶水已凉,那张画像平摊在桌子上,砰的一声,茶杯粉碎,连同那张画像也跌落在地,沾上了水渍。

黄敏端着饭菜进来,江柳意没用午膳,从一回府,她就一直闷在屋里,丫鬟来请她去吃饭,她也罕见的发了火:“怎么了,是不是去齐王府不顺利。”

“不是,”江柳意定定地看着地上那张画像,“他让我杀了他,唯有这样,他才肯放过凤儿。”

“杀人,你想好了吗。”虽然从前跟着黄羽之破案,见惯了死人的场面,可现在要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的心里还是没底。

江柳意捡起地上已经污掉的画像,紧攥进拳头里:“是的,为了凤儿,为了黄家,让我去死都可以。”

金銮大殿,金雕玉柱,群臣叩拜,皇帝威仪端坐,末了,太监宣一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齐王从一开始就气定神闲的听着诸官早奏,从边关吴人作乱到江北洪水泛滥,江柳意以为今天的早朝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齐王还是没有放过她,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逼上绝路。

“儿臣听闻城北一带有邪物作祟,那里的老百姓终日人心惶惶,无心劳作,如若朝廷再不派人处理此事,只怕那一带的老百姓就要搬空了。”

皇帝听闻此事事关民生,是大事:“皇儿觉得派谁去比较妥当。”

“儿臣以为,派武骑尉张禹,再合适不过了。”绕了那么大一圈,齐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江柳意一点也不意外。

张禹立时站出来回绝道:“卑职乃一届武夫,不信鬼怪,平生只拜关老爷,让卑职去捉鬼,不是逼着大老粗去绣花,齐王殿下千万使不得。”

齐王似笑非笑:“本王当然知道,武骑尉肖勇,做不得抓暗鬼这种细心的差事,所以本王以为,让刑部侍郎江大人协同,是再好不过了,江大人你说呢。”

江柳意道:“微臣遵命。”

江柳意回到黄府,细想今日早朝张禹说得话,进退有度,并不似他粗犷的外表那般,这是个胆大心细的汉子,难怪除了瑞王之外,太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了,不过挺奇怪的是,张禹纵然深得太子殿下信任,他到现在却还是一个小小的武骑尉,还不如她江柳意一个后来者。

城北捉鬼祸福难料,齐王是想让那鬼怪成为她的替罪羊,这样,她就算杀了张禹,皇帝也不会怪罪她,只当张禹是因公殉职了,真是既恶毒又绝妙的一箭双雕之计,不过老皇帝高高在上,被蒙在鼓里情有可原,不过能不能瞒过太子越广郁还须两说。

正午稍挪后,太阳光毒人的时候,嘴里有些发干。捉鬼是在晚上,江柳意和张禹都不急,身后像尾巴似得拖了十数个官兵,百姓们见了都是远远的避让,这些官兵都是齐王挑得人,要张禹说“捉鬼”这种小事,那用得了十数个官兵,他一个人提着大刀,趁夜就能将那“鬼魂”劈碎了。

路过穗莞轩,黄敏先一步进去,江柳意看似随意,提议去品杯茶祛祛无聊,张禹赞同,张禹让官兵们都等在茶馆外,他本来也不喜欢一大群人跟着。

进到穗莞轩里,桌椅板凳通通躺在地上。小二哥跑过来向江柳意和张禹解释:“两位官爷不好意思,昨个儿有几个人在茶馆里斗殴,伤了好多人,损毁了不少东西,我们现在正在收拾换新,暂时不迎客,望海涵。”

“不防事的,”江柳意对张禹道,“义父生前就惦念穗莞轩的茶,说换了别的地方都不知味,乱就乱点,找个僻静点的角落,咱们坐着慢慢品茶如何。”

张禹是豪爽的性子,江柳意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他没有意见,小二哥找了个好位置,扶起桌椅,用衣服擦完椅面后,用手巾擦拭桌面。

张禹环顾了一遍狼藉一片的茶馆,好奇的问道:“小二哥,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场怎么这么惨烈。”

小二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仔细回想昨天发生的事。

“说来也怪,昨日茶馆里起初还挺热闹,不知从哪里窜出十几个穿着统一,一身黑衣的男子,在茶馆里飞身腾挪,手中的长剑也不知收敛,踢飞砍碎好多桌椅,好几次殃及茶馆里来不及跑的客人,只为了追杀那两名柔弱的女子,不过其中一位黑衣女子看起来柔弱,拼杀起来可比那些男人凶悍许多,我当时就躲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底下。”小二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两位客官可别见笑,小的不会武功,才躲在桌子底下的,不是怕了,真不是。”

江柳意笑道:“懂得,懂得,小二哥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禹余兴未尽:“你继续讲下去,后来怎么样了。”

“我看那黑衣女子并不恋战,像是极力护住身后那个粉衣女子,混战中,原本戴在粉衣女子头上的斗笠掉落,那一张脸,”小二哥惊叹道,“那女子未施粉黛,眉心的一点红如梅花映雪般绝妙,拿我们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倾国倾城。后来那黑衣女子还受了伤,官兵赶到后,那些歹人总算是散了。小的本想去查问姑娘的伤情,后来连那两个姑娘也不见了。”

黄敏从茶馆内室出来,拍了一下江柳意的肩。

张禹问:“黄管家刚才去哪了,看不到你,还以为你回府去了。”

黄敏尴尬的笑笑,说谎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自然:“我刚才是内急,找茅房去了。”

张禹“哦”了一声,小二哥端着茶过来:“茶奴将茶煮好了,客官们慢用。”

张禹拿起茶杯细品,好半天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来,黄敏惊讶,他放的蒙汗药无色无味,是从异邦人手里花高价得来的,寻常人沾一点都会被迷得七荤八素,看那汉子喝了一杯又一杯,怎么不起作用,难道是那汉子的身体异于常人,还是异邦人的药有假,他开始怀疑,黄敏马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往嘴里猛灌,喝到见底时他蓦地僵住,茶杯在他手中滑落,直愣愣的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张禹急着来唤醒黄敏,两眼一白,也倒在黄敏的怀里。

江柳意摇摇头:“过来吧,我知道你并不是这家的店小二。”

背着身在一边扶桌子的小二哥听到江柳意的话停顿了一下,从江柳意看到他那双长着老茧的手和习惯性握刀的动作时,他就已经漏了馅了。

“江大人真是好眼力,齐王怕大人杀张禹时出现意外,所以特命属下在一旁协助。”他背着身,江柳意看不到他的表情。

江柳意才不管他是谁派来的人,她现在只想知道,店里原来的小二和掌柜去哪里了:“你刚才的那翻精彩的说辞,是店里的小二教给你的吧!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杀了。”

“你居然把他们杀了。”江柳意的心上仿佛被热油浇过,“你怎么敢把他们杀了。”

“杀张禹的计划不容有失,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将来也查不到齐王和江大人的头上。”杀几个人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认为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好,很好,”江柳意拍了一下桌面,手心顿时红肿了起来,“本大人不需要你的协助,你再执意跟来,可不要后悔。”

他冷笑了一声:“属下恕难从命。”

是夜,街上那样的宁静,江柳意命人把黄敏送回了府,此刻那些官兵正扛着昏迷不醒的张禹,跟在江柳意后面,往闹鬼的李府走去。从穗莞轩出来,虽然察觉不到,但江柳意知道,那人正暗中跟着他们。

李府大门口,那两个灯笼高高的亮起,江柳意来时也粗略的打听过,附近没搬走的人都说,李府门口的灯火每到夜晚便会自己亮起,甚为诡异。

江柳意只手推开李府的大门,透过官兵的火把,江柳意看到的是屋边半人高的杂草,李府很大,随便走进一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劫掠过,所有能搬走的物件一样都没留下,过去了三个月,屋里的蜘蛛网开始凝结,百姓口中的“鬼魂”却没有现身。这样也好,她今天并不是来捉鬼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命人把张禹平放到地上,让其他人都候在门外。

江柳意掏出匕首,手都在抖,她抖并不是因为她怕了,她是在犹豫,是在不忍,她这一刀下去,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她手里终结了,她从此背上了一条人命,背上了一身的债,她感觉到那颗心在痛,脑海里有一大堆声音在流动。

“意儿,做人做事都要心存善念。”她母亲说。

“老爷,您居然用自己做诱饵来引凶手上钩……”黄敏说。

果然,在最后关头,她还是选择了放弃,江柳意苦笑着,扔掉了手中的匕首,至于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她一力承担。

“让属下来帮大人一把!”房梁上突然跃下一道黑影。

鲜血顺着刀锋流的畅快,江柳意赤手接住了从房梁上刺下的剑,那人没有蒙面,也不需要蒙面,正是穗莞轩里的假小二,真杀手。

他见到江柳意为了救张禹,竟用血肉之躯接他的白刃,心中顿感不妙,齐王交代他的任务是务必杀死张禹,不容有失,他加大了力气,锋刃在江柳意的手里像泥鳅一样往下滑动,往张禹心脏处逼近,江柳意手上的伤口越来越深,快要见到白骨,她想起父亲教她的心法,调动气海,汇全身的力气到掌上,一掌击在杀手胸口。

凶手也是大意,不曾想到一个文官竟会有几分内力,捂着受了伤的胸口退了几步,大口的喘气。

江柳意高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守着的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来与杀手搏斗,杀手虽然受了伤,还是凶狠异常,只见他长剑劈杀,好几个官兵被他一剑毙命,江柳意的手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她拿起已死的官兵手中的刀,咬着牙冲过去,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那刀贯穿了杀手的前胸和后背,江柳意看着杀手,吃力的说道:“我说过,你跟来,会后悔的。”

最后几个官兵也倒下了,那凶手的眼睛像是能瞪出血来,他张着嘴巴吐出几个不清不楚的字,便睁着眼一命呜呼了。

江柳意的眼前,那门窗梁柱都是飘飘忽忽,站立已是十分困难。一个白色的虚影从她眼前闪过,她体力不支,顺势倒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丫头,丫头你醒一醒。”朦胧间,耳边聒噪的声音响起。黄敏看到江柳意醒来,喜不自胜。

江柳意惊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盖上了自己的被子,可她脑海里的记忆明明只停留在李府,停留在那一晚的肃杀当中。

黄敏见江柳意呆望着帐幔道:“我看你一夜未归,一大早带着刑部的差役来李府寻你,只见李府门口齐崭崭的躺着一排人,远远看去像是一排死尸,吓得我七魄丢了三魄,还好,还好,我发现你时,你还有气,说来也真是惨,十数个官兵无一人存活,只有你和张禹活了下来,也是万幸,说到那个张禹,他为什么没死啊。”

江柳意道:“是我救得他。”

跟江柳意相处了那么久,黄敏多少清楚她的性子,她还是下不了狠手杀张禹。

“死得人里是不是还有个黑衣人,”江柳意问。

“是的,”黄敏也觉着奇怪,正打算反问她。

“那人是齐王派来杀张禹的,被我杀了,”江柳意算是替穗莞轩里枉死的小二哥和掌柜报了仇,“就把黑衣人的尸体带道大殿上向皇帝复命,了了这次捉鬼的差事。”

江柳意看黄敏欲言又止,道:“就算张禹没有死,我也不会让凤儿入宫受苦的,我会去一趟太子宫。”

江柳意换上了黑色的斗篷,与这黑夜相得益彰,白天她早派人禀报过,侍卫们都撤干净了,此时的太子宫她长驱直入便可,江柳意第一次来太子宫,夜色花香的凝聚处,一盏孤灯给她引路,她已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只要她不做这官,凤儿就不是官员的眷属,也就失去了做秀女的资格,只要她承认她是女儿身,她就失去了做官的资格,犯下了欺君之罪,她这次必死无疑,她迟到了十多年,终于可以去天上和爹娘一家团聚了。

“罪臣江柳意拜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