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么，”轻捧青瓷茶盏的玉荑微微一颤，眸底影出盏内袅袅泛起的蒙蒙水汽，桃靥却淡淡漾起一抹笑意，“好端端的怎就提起此事来了。”
“镜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女官，她的事，我这上司岂有不知的理。”蔻甲轻轻敲着盏边，幽幽叹道，“装无知，那亦是无计可施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我禁得住她人，却禁不住她心呀。”
“再者，女官怎可同区区婢女相较？”眯起杏眸，唇畔微张，似笑非笑，“婢女不得与侍卫私通，那是怕来历不明的丫头乱了血统，女官可非同呀，个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人家里挑出来的好闺女。如夫人可勿忘，大皇子的妾室溟氏亦是女官出身。”
“若他们是存了真心的，我自然亦会祝福他们。”说罢略略抬眸，轻勾檀唇，“如夫人，您一定亦会祝福他们的，对罢。”
叶障侍妾王小狮
女官么？星眸暗淡几分。身旁锦儿俯身语。
“对不起夫人。是奴婢没有打探清楚就前来，请夫人责罚，锦儿毫无怨言。”
轻挥水袖，示意其下去。笑眼盈盈望向尹氏。
“大人所言极是，是我忽略了。倘若他们真是真心相爱，我亦会寄予他们最大的祝福。”
召训。尹小茹
“有夫人这份心意便是最好。”悠悠啜完盏内橙滟滟的茶液，戏台上亦恰逢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戏子皆退场歇憩去了。
起身时多搁了些茶钱，勾唇婉语道，“下官思及尚有要务在身，失陪了。茶钱先搁此处了，若夫人还有些甚么想食的，只管点便是。”
携桃酥转身袅袅离去，出了茶楼，方压低音量同桃酥道，“我原以为，我那没出息的表妹与白长平的丑事，压得够紧了，却不知是哪个嘴快的卖了出去。”
“你可得替我好好查查消息是从何处泄露出去的，别再来个甚么夫人主子拿这事来同我当笑资八卦谈。”召训。尹小茹
“她快不行了。”
黄花梨雕松案前的暗金小炉徐徐生烟，心绪静逐游丝转，仿佛皆飘出牖外附云端飘逝了。缓缓提笔，笔锋却乜斜得略显无力，闻言不觉怔怔地望向年糕。
“甚么不行了？”
“是您让奴婢打听的那位锦瑟居主子，她病得厉害，闻说怕是熬不过这一冬了。”
蓦然松手，兔毫摔落案前，磕坏了笔管。
“走，去瞧瞧她。”
赵御女。赵瑾薇
凤髻抛残秋草生，高梧湿殿冷无声，锦瑟居檐前的野草早便疯长了半人高。绸帐低垂，窝在薄薄的棉被里，神色病恹恹的，仿若再无生气，任由千丈青丝倚地，久未打理。
以帕掩面不住地咳，素帕偶然沾了血迹斑斑，见状亦不再惊诧惶恐，嗤的一声冷笑，“可真是大限将至了！”
“小主，明训殿尹召训求见。”
待那纤影渐至，冷艳挑黛眉，“来便来罢，跟我一无宠无势的废妃说甚么客气话。求见？可真是折煞我了，尹大人。”
召训。尹小茹
待锦瑟居侍婢传话后，方携年糕款款入内。殿内湿冷难受，光线晦暗，难以辨明事物，侧首方觉红烛燃了大半，弱弱擎着些许火光，却似一丝和风亦经不得。
“这般冷，尽供些劣炭亦便罢了，连红烛亦供些劣质的敷衍着，你亦忒纵着这班跟红顶白的奴才了。”
坐在瑾的床沿，不理她的冷言嘲讽，只噙泪紧握她冰冷的柔荑。
“你等着，我这便叫年糕去要些好炭回来。”
赵御女。赵瑾薇
“你何苦还来看我。”
冷冷抽出白荑，眉心微蹙，撇首不愿她见我此般落魄模样，冷笑道，“你不是厌恶极了我这等媚主惑上的小人么，我晓得，大家都憎恶我。”
“好炭？不必了罢，反正哪，我亦无这等好福气享受上了。只怕众人心里皆盼着我这恶毒贱人如那劣烛一般，早早化了灰才好。”
“年糕？”我闻言诧异探首，望向她身后的丫环，“真稀奇，你一向倚重桃酥，怎么这回带来的却是个我不曾见过的？”
“也对，我等小人，怎敢劳动桃酥姑娘同来。”
召训。尹小茹
“嗨，你吃的甚么心哪。”
锦瑟居婢女近前敬茶，我接稳茶盏垂首微啜，却觉这茶水气味浓郁难以入喉，怕是仅能作解渴之用了。
“桃酥染了风寒，我让她歇着了，劳你还惦记着这丫头。”
“你亦多歇着些，病才好得快些。别净听外头那些人说这些个烂话，自个儿都不痛惜自个儿，那些真正的小人可不得幸灾乐祸？可别轻易遂了他们的愿呢，真是。”
赵御女。赵瑾薇
檀唇欲启吐冷语，却只化作鸦睫轻覆一汪泪，垂首涕泣由着泪珠簌簌划过病靥，素荑拈帕轻拭泪，却怎般亦拭不尽。
许久方止住泪雨，凤眸凝睇旧烛星火投下点点心事，“人，真真是走到了绝处，才知谁待你是真心，谁待你是虚伪。”
“桃酥这姑娘…其实挺好的，从前每回她代你来瞧我时，总帮着我，替我喝斥那些怠懒奴才。”
忽地生出一股勇气来，坚定地抓紧尹召训的白荑。
“答应我，日后不管发生甚么，亦别轻易舍弃她…免得她亦落了我这秋扇见捐的下场，净受人欺负…她与我不同，她可是个好姑娘哪…”
召训。尹小茹
美人虽病，楚楚泣语，我见犹怜。
“道不上甚么真心罢，从前我亦是同旁人一气瞧不起你的。”
长长叹息皆潜入了朦胧烛烟，无形散去。
“很可笑罢，从前最厌恶你的，今时今日却是最怜你的。”
见瑾薇喃喃胡语，忙紧道，“说甚么胡话？我自然会待桃酥丫头好的。成啦，我明儿着个司药女官过来给你瞧瞧，赶紧把病瞧好了，到时重俘圣心，谁还敢给气你受？”
赵御女。赵瑾薇
“不必了。”迷糊摇首，恹恹垂眉，“我身子骨到底如何，我自个儿最清楚，不必再糟蹋药粮了。”
“他们说，我得的是心病，无药可救。”
“如若可以，我真想回到从前咱们在司药司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皆是作梦罢了，我罪孽深重，连神亦不愿宽恕我了罢。”
“小茹，你可别学我，害人利己，终究是会有报应的。”
“小茹，原谅我罢，从前我总欺负你呀，往后我不在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罢。”
“小茹，我好累，好累了，我要眠了……”
闻得“啪”的一声，却是残烛燃尽，火焰消熄，殿内重归黑暗，正如我的生命，甚么都走到尽头了。婕妤。顾韵荷
衍衍几多春秋未卜，我叹是唯有他日浮躁难掩的霡霂浇熄。手头绣着针脚细密的女红，不聚神之果便是生生刺破了指尖，如桃花细瓣绽了去。凉气绛唇吸，堪堪用帕子拭，奴慌，只一句“不打紧。”
细碎啁啾啼惊了案木上的栖影，绰绰抬眸散漫了葳蕤良春。
“随本嫔去访访她吧。”商量的口吻，继而变转为真切。
“携几株花草罢。喏，就迎春好了。”
淑妃。嬴怀儿
亭亭风繇不暖，南屏绕桐关而过，惊了云中燕雀。沉香案折上烹煮一引君眉，玉壶散股淡香，枝鸟离般梢头。顾女前访，翠娥微提，竟惹了纤玉慌荡木夹，静番邀她。婉上翻转，自徐徐拨弄酥茶细叶，韵了几分热茶，斟了小半壶给她。
“来的到巧，这般子的热茶，你竟第一个赶上，坐下尝尝？”
婕妤。顾韵荷
只步慎行之，起尘落定。碧瓦飞甍不知所终，眼瞅七月我却忘了时令，兀自几株迎春也不好不入。
“您安。”裣衽袖曳，不明星月。
“倒还真是缘巧，是妾身的福气呢。”也不客套，挑眉梢几方黛色，袖盛浮苾馞，执卮半抿。
“茶水妾身不瞒您说是常品的，却还是爱极了这老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