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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章 八珍盅(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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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胭对任越的了解完全来自兄妹之间拔刀相向。

大夫人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养得骄横跋扈,甭说苛待下人,连一个爹的手足都能拳打脚踢,二十多岁的爷们儿就剩这点能耐。

要不父亲死后,他能沦落到靠买卖妹子度日的地步?

她压根儿不信他叫辜廷望收买,掉过头来还通风报信,这样说法只是她的爷们儿在尽力护佑她罢了。

一来叫人知道她给人当太太尤不满足,还伙同哥哥肖想人家产业,甭管这事儿真假,她往后还怎样做人?

二来,她知道任越的德性,有钱的就是老子娘,辜廷望叫他捅自个儿两刀都成,怎么会顾忌她同辜廷闻的生死?

再说了,要真从辜廷闻这讨足了好处,怎么会摸到萃华园后厨偷袭肖同,谁明白他做的什么打算,兴许还惦记着她这妹妹能卖个好价钱?

就这号人,她瞅他做什么,当面给他补一刀么?

“不但不见,该报案的,坐牢的,往后只当没这号人!”

辜廷闻由来是尊重她的说法:“好。”

“抱歉。”

她心里愧疚,又疼他在这样要紧时候还护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掂量来去,出口的也就这两个字。

他笑,握着她的手在园子里慢慢走:“你我一体,无需说这些。”

“算不上吧……”这个时候,她难得对名分挑剔。

月色淡淡的,衬得他的眉眼很柔和:“如何就不算了?”

辜廷闻的记性一向很好,极有耐心地同她算账,从汕头到广州,再从广州到北京城,关于闺房之乐的桩桩件件。

甚至在火车上,辜家,萃华园甚至……

任胭闹了个大红脸,扑过去捂住他的脸:“你闭嘴!”

眼镜被她扒拉下来,跌在她的袖子上,一条眼镜腿还别在她的头发里,缠缠绕绕,还得费了他半天工夫。

他顺顺她的头发,凑在她耳朵边上低笑:“又没有外人。”

“要是有人,你这会多半成了下酒菜!”

她瞪着眼儿,恶狠狠地威胁他。

他还是笑,亲亲她的嘴唇,得寸进尺。

“你俩嘬嘴,真用不着避我,谁不知道你是七爷的太太呢,前儿七爷还同我爸商量着写婚书呢!”

除夕,肖玫来瞧她,说肖同的伤势恢复时,顺嘴抖出了这个秘密。

任胭头回知道这事儿,难掩好奇。

肖玫摇头,把耳坠子甩地左摇右荡:“这可不能同你再讲了,七爷叮嘱我好生守着秘密,回头叫他知道我给你通风报信,哪儿有我的好果子吃!”

任胭再怎么套她的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小姑娘脚下头踩着风火轮,坐不到一会就要外出见心上人;任胭送她出门,正巧碰上谢婧舫捧了重新印刷的菜品单子来。

萃华园旧年关张,年后开业就得到二月里头,应季的菜品全然都要换上新的,且每间堂馆阁居的菜品各有不同,以应对客人对吃食的偏好。

除了吴带堂和曹衣馆,还有小居“不久归”最受追捧,里头一应是当季的鲜花入菜,例如春日里的玉兰鱼片,酱醋迎春,桃酥与海棠糕,还有梨花汤饼。

菜品单子上金丝银刻,还配着手绘的彩色图影,栩栩如生。

任胭翻了翻,交口称赞。

谢婧舫拍拍胸脯:“徽瑜姐姐亲自画的,版面是我亲自设计的,咱姐妹儿出手,都是厉害功夫,您可这北京城就找不出能越过咱们的!”

任胭感慨:“人坐月子,你都不放过,我这罪过可算是大的!”

“她闲着也是闲着,今儿一笔明儿一笔画个插图罢了,都是初小学生的水平,能难倒她……”

谢婧舫嘚啵半晌,才瞧清任胭的脸色,扮个鬼脸儿吐舌头。

任胭无奈摇头:“我不会这些,总觉得哪哪儿都好,初小的水平也够我学一阵儿!”

“师父志不在此!”她跟后头有溜须拍马,“您的地界儿在厨房,那儿是谁也比不过,不说北京城,就是这天底下……回见呐!”

话说一半,人颠了。

任胭往客厅里探探脑袋,听着人说话,将手里的单子给跟着的丫头:“大哥到了?”

谢婧舫这丫头素日活泛,倒不知什么缘故,但凡见了辜廷昱就能吓一哆嗦;辜家这位大爷除了严肃点儿,面貌生得也极雅致,看不出哪儿不妥。

“是。”小丫头打着帘子请她进门,“大爷来一个钟头了,说是年后还要去关外,七爷留人呢!”

任胭没往正堂里进,留在耳房的小灶上看着炖着的八珍盅。

昨儿晚上,辜廷闻同她一块儿进的厨房,说是辜廷昱爱吃这道菜,出了关外总没吃着得意的,等今儿聚聚都给补上。

索性厨房常年备着八珍盅的炖料,胖嘟嘟的大乌参燎过了火洗刷干净,小火煮透了,等着用就再泡进了冰水里半夜,天亮后就能用。

鱼肚是清水里煮沸,离了火闷滚水里半夜,做菜时候捞出来搁温水里,同北上时带回来的尺鱿鱼干儿一块儿洗干净,氽过吊成的鸡汤。

再有焯烫过的蹄筋剁了块,收拾完这几味,再拎了砧板握了刀,尖儿口冲里,斜刀给海参拉成薄片,再给鱼肚同冬笋坡成指头长短的小片。

挑了一口圆肚儿大炖盅,底一层铺晚崧墩子,山药块同绿豆粉;二一层搁炖煮过的肘子和鸡鸭;最上层搁参肚片,尺鱿卷儿蹄筋和笋片相隔铺陈。

淋鸡汤酒水和香料前,还得在当间补一对儿双面煎的荷包蛋,定上最后的图案,瓮上盖儿炖煮二三个钟头。

出锅前烫一簇油绿的豆苗,在肚片上拼出攀援而生的藤蔓来,鲜醇的香气与明艳的色彩,从煨透的素荤里蜿蜒而上,浓艳与纯净最终合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