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沉默太久,稍一思量,我轻摇头道:“也没那么久,我也记不得。”
一片真心从何而起,没想到怀恩问的如此直白,陈芒种也答的这样坦白。
怀恩的过问,想必就是上回筵宴一事,我心甘情愿的答应了他的请求,事后也是一声不吭的任由他安排迅速离宫。
如今过去这许久,那件事彻底的成为了仅有几个人知晓的秘密,对陈芒种我是没打算隐瞒什么。
陈芒种又说道:“他问我,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低头,手指轻划着桌面,低声道:“我现在挺好。”
“若真是好,怎么才一个月就清瘦成这样?”
“前些日子生病了……”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心虚。
一旦靠近过,就会发现距离是最残忍的。
人非草木,四季转寰依然如故,情生怖忧,爱由心控谁能从容?
“唉……”陈芒种突兀的叹气,很沉重的声音,“如今出了宫,你的事谁也无权做主,唯你自己,上回那事……”
他顿了顿,又道,“宫中形势复杂多变,谁也不能摸不透皇上是不是决意要废太子,才会有人耍出各种试探诡计。”
我点了点头,明白他的话中真意。
上回的事,是为了护住太子,在他太子位朝不保夕时,不能有任何事让他露风头。
“我听说你又迷上临帖,特地给你带了件礼物。”
陈芒种从宽袖里拿出一本半新的书卷,郑重的递给我,那双常年被饭菜烟气熏染的发红的眼睛,微微肿着,我终于发现他比上回老了,眼里的沧桑更浓,眉头的褶皱更深更多了。
“陈叔……”
突如其然的伤感,刺着我柔软的心,涩然,又感动。
“丫头,等我再来时,咱们一道儿去看看你师父。”
我小心翼翼的翻着手中书卷。
入目的字字刚劲凌然,却含而不露,正如同记忆里凌风傲雪依然坚定的他。
这是他的书?
手颤的差点使书卷打滑落下去,我努力维持镇定,深吸一口专心的一页一页翻找,一炷香,两柱香……就在我眼睛涩痒的不行时,手指一翻,蓦然看到了那个令我心跳骤变的名字。
他的名字,有着力透纸背的坚毅和硬朗。
我忍不住笑起来,突然想,这是不是一份迟来的庆祝我从稚女蜕变成女人的礼物?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不可抑制,疯狂地发芽生长。
长久以来自从彩牌那日仍旧不被他记得的所有压抑和委屈都在一瞬间得到释放,我扑在桌上眼里乍然决堤。
我们,会不会是有那么点点缘分的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应该不再完全是陌路人。
最终,我傻傻的笑了,干掉的眼泪在脸上形成一种酸酸的触感。
笑容却是这样简单。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一段,才明白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箴言。
但那时我还没意识到,那个恰好出现在我最干净的年华里黑帽儿,那个寡言寡语的沉默少爷,那个我一直心疼着的善良阿孝,对我而言,这一生遇见再好的人,也终究抵不过他的温润笑容。
“姑娘,你没事吧?”
陈芒种走后,荔圆进来看见我又是笑,又是红着眼掉泪,一丝不知如何是好,她且忧且难过的看着我,“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可是为了身子着想……”
“荔圆,今儿你没看见人进来,也别同花芙说了。”我轻轻的拭干眼角,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卷,“前天杜四娘说樱容出楼了,是随着几个淸倌儿一块送走的。”
“姑娘,原来你知道……”荔圆释然的吐了一口气,又满含坚定的对我说,“姑娘还记得你告诉我,之所以不选择樱容,是因为她比我聪明,而我比较听话。”
我无声的笑了笑。
过了会儿,又听她幽幽的问道:“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听着她的话,我思绪也恍惚起来,嫁人呐……十五芨鬓之年,我会不会也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