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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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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因此引发的恐慌酿成了几起不大不小的踩踏事故,伤了不少人。一时间,“反特能组织”成了“脑残”和“恐怖分子”的同义词。特能人然而收了很大一波同情――特能,天生的,跟性别性向种族一样,因为生来如此而被歧视,岂不是政治不正确?

又过了几天,异控局公示了镜花水月蝶事件中涉案人员名单,并坦诚了前因后果――被蝴蝶寄生过的人,已经在案发之后,被悄悄处理成了自然死亡。异控局的本意是想告诉大家已经没有蝴蝶寄生的“假人”了,让大家安心,不料又引发了一波生死伦理的骂战。

无论是一开始的隐瞒,还是后来悄无声息的死亡处理,愤怒的死者家属与亲友们都不接受。异控局新成立的媒体公关部门集体头秃了三天,赶出了一份情真意切的道歉、涉案人员处理与补偿方案等……然后又被攻击了个底朝天。

有骂他们冷漠的,有骂他们煽情的,更多的人在写檄文骂异控局体制,要求政府解散这个烂机构,还有人表示要和特能人生活在一个世界,绝望得想自杀,警察要是不把特能都抓起来就直播割腕。

类似《一条人命只值XXX,他们还说骗你是为你好》的文章满天飞。

总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时间,被颠覆三观的全人类宛如一锅沸水,特能和反特能哪边的动静都是“热油”――谁呲喷谁一脸。

不过特能人和被特能事件影响过的人,始终是极少数,大部分人炸完锅,还是得上班上学,毕竟,“特能人与普通人如何相处”是个大问题,需要长期讨论,短期么,还得让路给“当务之急”――比如期末火葬场来了,四六级也来了,一年一度的研究生考试又面目狰狞地朝学子们磨起了刀;再比如,央行宣布利率上调了,房租又莫名其妙地跟着起哄,社畜们一边盘算着年终奖,计算着明年的房贷涨幅,一边计划以“抢不到春运火车票”为由,给自己省一笔压岁钱。

就这样,人心惶惶到了年底,世界像自己会新陈代谢一样,被异常能量影响的变异植物渐渐恢复了自然的生长规律,明星结婚领证和元旦小长假大堵车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热搜。

至于宣玑――

“35.9℃。”宣玑把盛灵渊最新的体温记下来――比昨天高了0.3。

过去这段时间,盛灵渊的心跳从十几分钟才微弱地动一下,慢慢恢复到了一分钟四十次左右,体温也像个解冻的人,一点一点上升着。

记录完,宣玑盯着盛灵渊看了一会,然后他忽然叹了口气,俯下身,鼻尖相抵,去感觉盛灵渊绵长的呼吸。

他的呼吸是上周末才有的,一开始断断续续的,像世界上最羞怯的风,一粒灰尘都能惊散它。尽管知道只要赤渊没被封死,天魔身能剩下一息,他迟早能自己恢复,宣玑还是提心吊胆地守着那微弱的呼吸,足足守了三天,它终于平稳了。

那轻柔的呼吸仿佛有引力,把宣玑勾得越来越近,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含住了盛灵渊的嘴唇。

嘴唇冰而软,几乎让人诧异,怎么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身上,居然也会有这样娇嫩的地方。

宣玑一碰到那嘴唇,脑子里就跟走马灯似的,回忆起过往种种,发现花不好月也不圆,只有一串身前身后的郁郁难平,于是越回忆越来气,把枕头捏变了形,有心想一口咬下去……磨了半天牙,到底没舍得。

嘴唇也太软了……

于是他不甘心地在盛灵渊身上摸了一圈,左挑右捡,选中了大臂外侧――听说那地方最不疼。他撸起盛灵渊宽大的袖子,一口咬了上去,本打算给这可恶的东西咬出血来,不料浅浅的一圈牙印刚落上去,他那牙就跟要造反一样,“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肯往下去了!

宣玑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天魔强大的恢复能力就把那浅浅的牙印填平了,除了口水,毫无痕迹。

于是宣玑更来气了。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宣玑拿过来一看,见是肖征发来的:“你现在方便吗?我带人过去见你?”

十分钟后,南明朱雀族长在客厅迎客的时候,已经相当的人模狗样了。

他暂时没把盛灵渊带回永安的小公寓,主要是要来见他的人太多,住在居民区里扰民,也不现实。

此时他们在永安郊外一处疗养院里落脚,这里背靠西山,方圆千余亩地,再加一个人工湖,只有他俩和外围一圈不靠近的警卫。

会客厅很豁亮,有会议室那么大――反正宣玑这种穷鬼在人间十年,住过的所有屋加一起也没有这个客厅大,但来见他的“客人”一挤进来,还是显得捉襟见肘,除了翻译以外的随行人员都只能在门口等,连黄局都没座位,肖征更是只能在墙角站着,远远地给他递了个眼神。

宣玑叹了口气:“诸位不要惊慌,我们先换个宽敞点的地方。”

他说着,抬起手放慢了动作,让大家都看清,随后,火焰色的细丝从他指缝中蔓延延伸出去,在墙壁和地板间来回穿梭,凝成了一个法阵。

会客厅的四壁立刻被拓宽了三倍有余。

一阵低低的惊叹声中,宣玑一弹手指,旁边花瓶里插的几根长羽飞了出来,落地幻化成人影,飞快地在整个会客厅穿梭了一圈,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客人们交换着眼神,神鸟在碧泉山复苏,烈火中振翅而起,光是几张照片就已经让人心惊了。特能人毕竟还是“人”,多年来也有了自己不算成熟的管理体系,可他算什么呢?

稀有史前生物?

人间哥斯拉?

某种自然法则的代言人?

还是……神?

他现在看起来彬彬有礼,像个友好和平的普通公民,但如果失控呢?就算不失控,他会干涉人类社会进程和国际关系吗?万一他再有什么政治见解可怎么搞?

宣玑了然地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笑了笑:“不瞒诸位,我在人间三千多年了,真不是上个月刚出生的。”

黄局:“但那天从碧泉山里飞出来的……”“鸟,”宣玑替他接上,“是我真身。”

“赤渊大概是一个能量源,因为各族混战,几千年前,我们把这个能量源关了,我就等于是……那根‘封条’,现在人族和其他非人族混在一起,没什么‘各族’概念了,封条也到期了,所以我回归了管理员身份。”为了照顾紧张工作的翻译,宣玑把话说得很慢,又大致把几位觊觎赤渊、并且被挨个削死的反派拉出来介绍了一遍,讲了讲三千年前后的因与果。

“因为我这根‘封条’力量不足,所以近几十年来,以前沉寂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作祟。原来的‘互助会’就是企图夺取赤渊控制权的大妖蛊惑的信徒们。”

肖征补充说;“我们通过验尸发现,原异控局善后科主任巩成功已经死亡,最后完全是被藤里的妖附身。她虽然可以临时附身在死者身上,但难以长时间控制健康人、特别是意志坚定的人,只能通过误导和长期洗脑,加深对方的信仰,目标被她蛊惑得越严重,身体越衰弱,她的控制力才越强。巩成功的父亲不是特能人,曾在战乱时期被土匪追杀到西山,正好躲到互助会那棵树下,在树干上流了大量的血,树藤里的大妖吸走了他的血迹,间接帮他避开了土匪的追踪,巩成功的父亲认为这是奇迹,神树有神明保佑他,所以总是来参拜,太虔诚了,意外与她建立了只有特能才能建立的联系。巩成功受他父亲的影响,很小就跟着一起拜,他们俩似乎认为参拜神树能让自己变成特能。”

有翻译转达了一个问题:“南明神……”

宣玑:“哎,不敢当,管理员。”

“好吧,南明的管理员……全族消失以后,管理权限落在了一具没有自主意识的遗骸上,曾经被人供奉神龛拥有供奉的力量,可以通过阴沉祭文被赋予生命……”

“很悲惨的生命。”宣玑说,“一生依附于神像,不由自主、也没有归属,往往是完成使命就告终。所以她想用特殊的祭品和特殊的材料。”

人皇――活赤渊。

赤渊与朱雀彼此相生,哪怕朱雀族只剩下一具天灵遗骸,赤渊也不肯承认别人。把“活赤渊”当燃料为祭,再将供奉之力注入不死不活的朱雀骨里,她就能摆脱雕像,借朱雀骨重生。

可是……没有灵的遗骸容易被糊弄,自然法则又怎么会承认伪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