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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第145章 同行┃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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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不打算用,但半途又改了主意。

那是数学考试的第三天,他们碰到了一个相当麻烦的怪物。一定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盘滚烫的散沙,可流动的,滑到哪里常常没人发觉。

它会聚成人形,模仿成任意一个考生的模样,乍一看很难分辨真假,迷惑性极高。

那天,怪物变成了那个小姑娘的模样,骗了队里一个考生的同情,差点儿把那个考生活活烧死。

秦究一路追它到城郊树林,反将一军,把它烧死了。

监考处顺理成章接到了通知,考官A带着那场的附属监考官Q过来了。

他们进入树林的时候,被烧死的怪物刚巧解体为散沙。

林间的风毫无道理地乱刮一气,散沙扑面而来。

考官A闭着眼偏开头,抬手挡了一下。就听见Q在身边“呸呸”两声。

Q的脚步有点乱,踩得枯枝噼啪作响,盖住了其他动静。

等到A反应过来时,一阵劲风扫过后颈,有人用手肘勾住了他。

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压在了满地枯叶上,造反的就是他要抓的违规考生。

“你干什么?”考官A微微抬起头,冷脸问道。

秦究膝盖强压着他的腿,一只手摁着他的脖颈,拇指抵着要害。

他趁乱把闻远给的薄片贴在了考官A军裤的皮带上,动作间,手指不小心隔着衬衫碰到了对方劲瘦的腰。

那一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腰腹绷紧了一下。

秦究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考官A的眼睛。

旁边的考官Q睁眼就看到这么个场景,倒抽一口凉气:“疯了你?”

赵文途和另外一个考生追过来帮忙,看到这个场景也惊呆了,大气不敢喘。

秦究撤了力道,松开两只手说:“不好意思,把我们的考官先生当成怪了。”

考官A皱着眉把他反掀在地,两人几乎来了个位置交换:“骗鬼呢?”

秦究任由他压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散沙说:“没骗你,这场的题目模仿能力太强,想变成谁就变成谁,我费了不少功夫才烧了它。”

他重新看向考官A浅色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懒散和玩笑的意味:“刚刚那场景太像怪物复活了,你来得真不巧。”

赵文途在旁边帮着解释,手忙脚乱说了半天。

考官A重重压了秦究一肘,这才站起身,冷冰冰地拍着身上的枯叶。

“要帮忙么?”秦究指着他的脊背和后腰。

“用不着。”考官A侧身让过,冲他一偏头说:“去监考处,你走前面。”

“行吧。”

那次的禁闭全程都由考官Q负责,A进了监考处就冷着脸进了休息间,没理人,估计换衣服去了。

秦究把薄片贴在腰带上就是这个原因,衣服每天都要换,但是腰带不会。

考官A是核心人员,进出系统核心区应该是常事,虽然闻远做的那玩意儿有点“先天不足”,但多少也能看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个“先天不足”的薄片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这场考试结束的时候,他踩点违了个规,误打误撞被带进了监考区。

那是秦究第一次进双子大楼。

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他在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那部电梯刚到一楼,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半边衬衫都是血,另一个人架着他。

看穿着,那两个应该都是监考官。

考官A朝那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秦究看到他垂下眼,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又转瞬恢复成一贯冷恹恹的模样。

“刚刚那位怎么回是?”秦究问。

考官Q脸色也有一点苍白:“他啊,违反了一点规则,有点失职,所以被罚了。”

秦究有一点意外,他朝考官A瞄了一眼,尽管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看向A。

“你们也会违规?”他问。

“当然,你们有你们的规则,我们有我们的。”考官Q说。

秦究闻着空气残余的血味说:“你们的惩罚怎么看着比考生还重?”

考官Q说:“看违规程度吧,小事小惩,大事大惩。”

那次,秦究没有额外生事,只了解了双子大楼的一些情况。因为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被处罚得血淋淋的监考官,再突然想到考官A和他腰带上的薄片。

清扫考场结束的那天,原定来送他的考官Q没有出现,来的是考官A。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车等在双子楼前,摇下车窗冷冷淡淡地说:“上车,送你回休息处。”看上去并不太情愿。

那天车里的氛围很微妙,微妙到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依然记得在车里的感觉。

两个锋芒外露的人处在封闭的环境里,偏偏又离得很近。那是一种安静氛围下的剑拔弩张,同时又含着一点别的意味。

车子最终停在休息处的某个街角,秦究从车上下来,令他意外的是,考官A也从车上下来了。

那天的考场天气很好,深秋的风依然有点寒凉。

秦究站在书报亭旁,看着考官A。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A似乎有话要说。

他等了几秒,对方却并没有开口。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他说:“下场考试,我试着安分一点,争取不劳主考官大驾。”

因为他突然不太想借考官A的手去接近系统核心了,他想换一种方法。

考官A垂眼听着,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他擦着秦究的肩膀走回车边,打开车门的时候停了一下,扶着车顶转头对秦究说:“借你吉言,最好是别再见了。”

但听那个话音,他应该是没打算相信。

秦究的第四场考试出奇安分,监考官也不是A,他只在最后非常巧合地把等级掉成了“C”,被带到监考区重来一回。

重来到第二回 的时候,多日不见的考官A突然又出现了。

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个海上考场,需要坐船过去。

他刚在船舱坐定,就听见头顶的活板门又被人拉开。

他以为是那个唠叨船夫,结果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对方踩着军靴,拎着撬动活板门的长钩,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摆弄着船夫桌上的一盒烟,抬头笑问道:“我又犯什么事了么,劳烦大考官亲自来抓人?”

考官A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说:“目前还没有,之后难说。”

“那你怎么来了?”

“系统规则调整,单场考试违规超过三次的考生,监考官需要全程监控。你前三场违规多少次自己数。”

“但我这两场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话音带笑:“惩罚还要溯及既往?”

考官A说:“这话你去问系统。”

他说着,沿着长梯下来了。

那块方形的活板门之上,是黑蓝色的夜空,桌上搁着明亮的汽灯,灯光投照在考官A的浅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这位考官先生了。

第145章 同行┃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

在那艘海船抵达荒岛的时候, 秦究跟在考官A身后上甲板, 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对方腰间的皮带。

彼时距离数学考试早已过了一周,按照闻远的说法, 那枚黏在皮带上的薄片应该会自我销毁, 销毁的过程中黏着面带有一定的腐蚀性, 所以会在皮带上留下一块淡淡的痕迹。

但是没有。

秦究仔细确认过,他贴上薄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考官A在薄片自毁之前就发现了它, 并且摘掉了。

秦究第一次真切地怀疑考官A的立场,而不仅仅是眼神、表情这种解读起来太过主观的理由。

不可否认, 他很高兴。

在荒岛上的那几天, 是他们之间关系极为放松缓和的阶段, 某些瞬间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并肩战斗”的错觉来。

但终究只是某些瞬间而已……

从那个考场出来后,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

考官A和当时被称为考官Z的楚月被召进主控中心,一呆就是好几天。出来后,考官A又变成了那个难以招惹的“系统代言人”。

而秦究则发现, 敢死队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失去音讯。

接着, 在不久后的一轮考试里, 他又一次碰到了闻远。

那次的考场设定在某个军事基地,初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又灰又冷。

他们没有趁手武器,没有合适的装备,比任何一次都危险。

秦究被直升机投进一片战区,落地就是一场厮杀, 连招呼都顾不上打。

当他劫了一辆枪械运载车翻进车斗,背靠着掩体换弹夹的时候,闻远从侧面潜行过来。

他爬进车厢,丢了一套装备给秦究说:“你可太牛逼了,不穿点装备就敢对这种车动手,我刚刚从那边过来,大气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闻远指着远处某片卸货区,说:“那边装备多,我给你带了一套过来。这么大的考场落地就能碰见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究装好了两套枪,正把其中一套递给他,闻言就是一愣。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闻远“啊”地疑问一声,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人不高兴:“我没说什么啊,就说你很牛逼,交个朋友,问你叫什么名字。”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结果把秦究的脸色夸得更沉了。

闻远:“?”

他一手抓着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认识我?”秦究问。

“我……应该认识你?”闻远迟疑地说。

很难描述秦究听见这话的瞬间是什么心情。

考场之上,系统无处不在。他甚至没法直接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事,还记不记得来这的目的,记不记得被称为“d-to-d”的敢死队。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来闻远在前一场考试中也踩点违规了,他被带去监考区的双子楼做了三天BUG清扫处罚,却在清扫快结束的时候碰到了意外。

很难说这是单纯意义上的受伤,还是系统借着他受伤的名义又做了点什么。

总之,结果就是闻远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稳,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秦究想起进系统前收到的资料,它提醒说进入系统的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慢慢忘记自己和现实之间的联系。

但他没料到会干扰得这么彻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说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队那几人的名字。

他们带着同样的目的,散落在一个生死难料的局面里,既是独立的,又能算一个整体。这样的牵连放在正常环境下,甚至可以发展成至交了。

但他们不同。

他们这群人其实没有过任何私下的相处,算不上熟悉。又因为任务特殊,相互之间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关的,只有任务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们当做特殊的朋友,闻远是其中最熟悉的一个。

现在,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种种事情不断加重考生和系统之间的矛盾,这种火药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与监考官之间,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们之间充斥着很多关系,对立的、冲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暧昧的。

每一重关系都在浓重的火药味中不断深化,越来越激烈。

这样危险的关系,其实远离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们谁都不是平和的人,他们骨子里一样疯。越是危险,越要接近。

那次荒岛上轻松平和的相处成了浮光掠影,一闪即逝。

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试探与周旋,每一句话,每一次接触都带着刀锋剑刃。

偏偏这些试探永远得不到理想的结果,因为整个系统之中,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认真说话的地方。

他们厌恶束缚,却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从另一位监考官的口中套出话来,得知禁闭室成了考场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系统最初的设计理念并不是“剥夺自由”和“无死角监控”。禁闭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内心和隐私,所以按照设计初衷和根本法则,这是系统不能监测的地方,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但系统故意忽略了这条。

直到最近,有人强硬地把这块避风港打开了。

这个人是考官A。

这是他和楚月那阵子长时间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开的避风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转折——

两位监考官在被窥探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获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间的试探和周旋,也终于能得到一个坦诚的结果。

很奇妙,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开诚布公地确认立场、摊出底牌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平静缓和。因为他们之间充斥的那些东西都太过激烈了,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捋平,锋芒顿消的。

秦究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接触都处于某个临界值,只要稍微再过一丁点,就会发生些什么。

不是“你死我亡”那么惨烈的事情,他们毕竟是同行者,远不至于那样。

那该是什么?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究始终没想出答案。

直到他们开诚布公说清立场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门前正要离开,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从对方颈侧收回,带着一抹残留的体温和触感。

他捻着指腹说:“你的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么?”

考官A喉结动了一下,片刻后说:“没有,下雪了。”

秦究点了点头。

禁闭室那一瞬变得很安静。

又过了几秒,考官A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动门把的时候,听见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拖长的低沉尾音又透着一抹说不上来的微妙遗憾。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然松开了门把。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始终绷着的那条临界线也跟着松了。

秦究目光一动,从考官A的手指移到对方清瘦的脖颈上。

他低下头,吻在考官A的后颈。

……

按照监考区的时间来算,那天是新年伊始。

地下没有窗子,但秦究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雪。夜色下的寒风在楼宇间穿行,肃杀、凌冽。

他们在禁闭室里吻在一起,这才是那些激烈关系的归途。

荒岛上的那场考试,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于“队友”的时刻。

在那之后更为长久的时间里,不论记得或是不记得,对立或是同行,他们之间永远交织着爱情。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

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