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早知道了，结果也还是不会变。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寒冷的风呼呼地刮着窗户，窗帘没拉上，灯光泄到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外面下的雪要比白天大很多，一片片鹅毛似的雪花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着光。
这样下一晚上，明天早上路上可能会积上厚厚的一层雪，俞暖应该会很开心。
这样想着，祁渊不由心情都好了几分，嘴角上扬了一个并不是很明显的角度。
俞择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看着眉眼清俊，眼神坦荡，面上温和，干净清俊温润如玉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和当年那个大男生判若两人。
他一面担忧，一面又十分好奇祁渊这些年的经历。
他始终坚信，那种环境下出来的孩子肯定是不健康的，而祁渊如今看起来如此正常，就是最不正常的。
要么就是会装，要么，就是心理太过强大。
可他隐隐约约觉着应该是第二种。
看了一会儿，他眼眸渐深，表情不似吃饭时的柔和。
祁渊并不在意逗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收回了实现，目光和俞择翰坦然相对，主动开口，“叔叔，你想和我说什么？”
在商场上有这么一番大作为的男人，怎么会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十几年前就见识过俞择翰的能力有多强，那么难搞得一个地下团伙，他说端，就给端了。
从在电梯里见到俞择翰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等，等着俞择翰找他谈话。
俞择翰浅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这茶不错，会选。”
祁渊浅笑了一下，没说话。
俞择翰放下茶杯，起身从旁边的书柜上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几个相框。
他们家除了拍一些日常照片之外，俞阳和俞暖每次毕业，不管多忙，他们都会去拍一个全家福，向欣习惯在每个住的地方都放上一套。
俞阳买的小公寓也不例外。
重新坐回祁渊的对面，他拿出了最下面的一个相框放在祁渊的眼前，淡声问道，“还记得这个小女孩吗？”
祁渊眉心一跳，抗拒中又夹杂着渴望，他挣扎着接过了俞择翰手里的相框。
俞择翰抬了抬眉角，没错过祁渊手指细微的颤抖，更是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他稍稍放心了一点。
相册里的小女孩看着只有七八岁，站在最中间，像个幸福的小公主，她头上带着粉色的发箍，比着剪刀手站在一个小男孩旁边笑得很开心。
和自己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会忘……
食指摸了摸照片中小女孩的脸，祁渊轻轻开口，“记得。”
“我逃出来的时候跑得太急，在路边撞到了一个小女孩……”
那时他讨厌所有人，于是对于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小女孩，他眼里也都是厌恶。
可是小女孩不哭也不闹，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甜甜道，“哥哥要吃糖吗？”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他遇到过很多，每个人都拿着石子扔他，可他不能还手，怕他们回去告状，然后他们的家长就会找他外婆的麻烦。
从来没人给过他糖。
那一刻，十六岁的他是心动的，对着几颗彩色的水果糖心动了。
他还没来得及接过糖果，后面的人追了上来，饥饿过度的他根本就跑不过。
小女孩愣住了，扒着那些人的手，她急红了一张小脸，“你们干什么抓小哥哥，你们放手……”
一个疲惫虚弱的少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力量能有多大。
为了防止小女孩把事情说出去，那些人把她也一起抓了。
本就是一些在法律边缘来回游走的人，只要有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小女孩被吓得直哭，他满心厌烦，却没有办法。
没有吃也没有喝，小女孩哭了一会儿也不哭了，懂事地安慰他说不怕，说她爸妈和哥哥会来救他们的，糖已经掉了，她又从小包包里掏出两个小面包。
“哥哥，我还有这个，我们一人一个就不饿了……”
怎么挨打也从来不哭的祁渊，咬着小面包突然泪流满面。
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说话天真，并不懂祁渊心里的绝望，她是外婆去世之后，唯一一个护过他的人，他反复求他们放了她，可是根本没用。
那时候的他不懂，他表现得越在乎，对小女孩的伤害就更大。
小女孩变成了他的软肋，那些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折磨小女孩来要挟他，甚至说要买了她，反正她长得漂亮可爱。
他皮糙肉厚，挨打惯了，怎么折磨都无动于衷，可是小女孩不一样，于是他只能妥协，不敢逃，也不再寻死……
他一条贱命，只是他怕自己乖乖被抽骨髓之后，他们也还是不会放过小女孩。
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女孩，唯一的错就是太善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直到有一天，另一批人闯了进来，房子外是“呜呜呜~”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曾经在电视里听到过，外婆告诉他，这是好人的声音。
他紧张地抱着小女孩，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光，也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祁渊的情绪明显波动，一想到俞暖曾经那么脆弱的躺在病床上，他心脏就止不住一抽一抽的痛，眼底染上了红色。
俞择翰冷静地听他讲完，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他怪祁渊，可也心疼这个孩子。
他亲眼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疯了一般地扑到那个男人身上撕咬，不咬下血肉就不松口，也看到了那个少年固执地红着眼睛，对着他们鞠躬说对不起。
“……叔叔，除了对不起，我忘了和你们说谢谢……”
俞择翰点点头，又抿了口茶，问，“后来呢？”
有些事祁渊可能不想再想起，可他不得不问清楚，他一定要知道他女儿爱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台上积了一层雪，祁渊看着窗外，缓缓道，“出来之后我的心理并不健康……”
祁渊没有一丝隐瞒，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俞择翰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看着祁渊认真道，“我们并不反对你和暖暖在一起。”
“可是祁渊，暖暖还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定性太大，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一定……”
他还没说完，祁渊看了眼手里的照片，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无所谓的，她的选择我通通尊重，只要她能开心，我什么都无所谓的。”
祁渊的眸子太过深沉，里面是他看不到尽头的深情，俞择翰突然顿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爱，沉重到卑微。
罢了，俞暖和他在一起，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就当他们多了个儿子，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