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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江边风急。
少女脸侧柔顺的发丝被吹起, 微微有些凌乱。
抱着那辆玩具车, 她仰脸看他，街头闪烁的霓虹和冬夜清朗的月色同时落在眼底，交织在一处，细细碎碎地闪着光，引人朝下坠溺。
陆决有片刻失神。
节日气氛很浓，街上人群熙攘，谈笑声夹杂音乐鼓点, 喧闹万分。他的耳畔却突然安静下来。
连一丝风声也无。
瞬间万籁俱寂，只有她甜甜软软的嗓音：“诶......你不喜欢吗？”
面前的少年不说话，并没有预想中收到礼物的惊喜, 反而异常沉默。
一双黑眸深邃，被压下的情绪内敛隐忍，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程溪便有些无措：“不......不喜欢就算啦。”
觉察到他方才突如其来的失态, 她心里有几分猜测, 又看到他似乎还想再找辆一模一样的玩具车，这才悄悄把人支开。
没想到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或许......是她有些莽撞了吧。
眨了眨眼，她抱紧玩具车, 正准备随便说几句话揭过这一节。陆决却低低笑出了声。
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玩具车，他不说喜不喜欢, 只是哑着嗓子问她：“你从那小孩手里抢的啊？”
刚才他已经看过，周边小摊上没有相同的款式。而这辆玩具车的标签还贴在相同的位置，显然就是之前他送给小男孩的那个。
少年嗓音沙哑，笑意便带上几分野。程溪被惊到了：“你在想什么呢, 当然是跟他换的呀！”
她怎么可能从一个小孩子手里抢东西。
不过是见周围都没有其他小贩卖，只好追上去跟小男孩商量，最后用两架直升飞机模型和三个泡泡球把玩具车换回来。
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少女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陆决唇边的笑慢慢渡到眼底，逐渐融化眸中冷冽的神色。
他知道她一向脸皮薄，连出门买东西都傻乎乎的不会讨价还价，多说上一句就脸红。
更不要说主动追着别人换玩具车。
光是想到那幅场景，他心里就柔软得不行。
“谢谢。”摸了摸手里的玩具车，他眼里含笑，语气却郑重，“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终于听见陆决说喜欢，程溪不由松了口气，随即眉眼弯弯，也笑了起来：“那就好。”
她方才还怕会勾起他糟糕的回忆。
少女笑容一如既往的甜，陆决眼底笑意更盛，伸手揉了把她的小脑袋。
他不是不知道校队那帮人偷偷背着他说些什么，无非是觉得他对她太好，好到有些过分。何知遇更是极其隐晦地提过几次，叫他确定关系后别这么宠着她。
按对方交往无数妹子得出的经验，欲擒故纵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可他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好。
在她面前，他永远不屑用那些玩弄人心的伎俩。
因为就像他全心全意爱着她一样，她也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
“这东西我有十几年没玩过。”
走在人头攒动的街上，看着手中的玩具车，陆决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手还被牵着，程溪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少年一向不怎么跟她提家里的事，在那个雨天的下午之后。所有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模模糊糊地去猜测。
难得今天他主动提起。
她沉默着，想要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上次......”然而陆决并不接着往下说，反倒换了个话题，“我头上这伤是那家伙弄的。”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小事。
街边霓虹闪烁，将他英气的侧颜照得忽明忽暗，眸色深沉：“那家伙家暴，在我小时候把我妈打跑了。”
“后来......”顿了两秒，他有些愣神，而后自嘲地笑了笑，“后来也没什么。”
这么多年下来，原本以为自己会长篇累牍地指责陆启明的各种行径，没想到最终说出口时，不过寥寥数句。
最简单不过的几十个字，就可以概括掉整整十几年，把那些支离破碎的不愉快记忆一并描述。
陆决觉得有些可笑。
他曾经无比在意恨到咬牙切齿的那段时光，一字一句讲出来，其实也就是这样。
“没了，就这么多。”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她，“现在算全交代给你了。”
那个雨天的下午，在亮着暖黄灯光的流理台前，他口是心非地答应她会讲明一切。
没想到曾经说过的谎话却变成了现实。
他把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赤.裸.裸亲手剖开给她看。
在跨年夜的晚上，这显然算不上什么炒热气氛的愉快聊天话题。
垂着眼睫，程溪微微收紧手。
少年指尖隐约有些颤抖，连带着她的心跟着一起轻颤。
心里早有猜测，自以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依旧像是生锈的小刀割在心口。
一下一下的疼。
她抬头看他。
额间那道疤被不断变幻的霓虹照得分明，陆决沉着眉眼，模样看起来很凶。路过他们身边时，许多带着孩子的家长都会刻意拉住小孩，不让孩子往这边凑。
就是这么一个走在路上都会被人畏惧的少年，在她面前总是敏感不安的不得了。一定要她亲口说出喜欢他，总是害怕她会离开他，明明是平等的恋爱关系，却时常把姿态放到最低。
今晚，她终于明白其中的原因。
曾经有过很多种猜测，唯独没有想到他父亲会是那样的人。当时在医院拉住他的惊惧还鲜明，一想到就会害怕。
几乎不敢再往深处想，程溪轻声问：“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她还记得那个雨天，他固执得不行，似乎下定决心要一辈子隐瞒下去，永远都不说出口。
临近零点，汇聚在海湾大桥边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高涨。幸福的人群喧嚷着，一派节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