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自责,许是这些年来,待她太严了,反而教岔了。还担心他日九泉之下,无言面对老友。
可就方才,永安拿那亮晶晶的眼神瞧他,仿佛当日他问,何以安身,那个回他花鸟鱼虫的小家伙又回来了。
他怎能不欣慰。
杜老头哑着嗓子拼命道:“得徒如此,夫复何求!”
霍将军真恨不得拿笔将这话记下来,再印一个杜老头的私印。生怕这老头反口。
事实上,霍将军的顾虑是对的,杜老头第二日能下床活动之后,就不再承认有过这事了。
霍将军痛心疾首:“杜老头,伱的良心呢?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被伱扔在不同地方了吗?堂堂一代名儒伱怎可反口如此之快?”
“没大没小!”杜太傅寻了一圈没寻到类似戒尺的物件,只能先不疼不痒地骂一句。
永安如今是了却了一桩事,乐得同杜老头满寨子里乱转。
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瞎聊,这也才知道,杜老头原本是在陇安的,听说南疆乱了才特意过来瞧瞧有没有何处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阴差阳错地进了寨子。
这次时疫蹊跷,他猜多半是人为,而且是大渝所为,这才撺掇着众人过来一探究竟,无意间帮了永安一个大忙
“杜老头,我发现,伱现在口气倒是越来越大了,伱少时是个文弱书生,老了是个年迈的书生,还能将一个蛮族长老弄死,取而代之?”
霍将军一边毫不客气地嘲笑杜太傅,一边把手里新捉来的两条火焰蛇打结。
杜太傅看一眼便远远地躲开,他最怕蛇了。
便是他教给永安,要坦然接受自己的惧怕。
“我带了永宁的箭弩,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杜太傅拄着拐杖东戳戳西按按,生怕有蛇窜出来。
还不忘关心永安,“伱何时回陇安?南线有平将军在,应是不用伱亲往了。伱阿耶那边也收尾驻扎了,赶着这几日走,还能早些团聚。”
霍将军尴尬笑笑,这便是她要对杜老头说的事情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一大早跑来关心师长。
“杜老头。”永安在某些时候,时常自诩是个矜持的小娘子。会对任何话都觉得难以启齿。
见杜太傅看过来,霍将军狠心咬牙跺脚,“我不去陇安了。”
哦,就这事?“也对,还是得先回长安受赏。”
也不是受赏啊,霍将军皱着眉头,不停地琢磨哪个方式说出来他更能接受。
霍将军觉得,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还是让慕珣瑭来比较好,“我,我也当不成霍帅了。”
慕珣瑭性格温柔些,说话慢条斯理地总能让人好接受些。
嗯?杜老头老脸一皱,不应该啊,当今圣上有北辰王看着,不该打压霍家才对。
北辰王的品性,他是清楚的,最是明理不过了,怎会与永安为难?
“陛下流露出兔死狗烹的意思了?”若是如此,他应该能替霍家在陛下面前开开口。
“不是。”永安摆摆手,将那蛇扔到一边,理了理衣襟。
“伱也知道,小娘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嘛。”
杜老头慢慢品味了霍将军的话,不可置信道:“伱要嫁人?”
看她点头,杜老头险些连拐杖都没扶住。
何人?她在长安不过半年竟然以有了意中人?
“当今北辰王殿下,慕玦。”霍永安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仅仅是念出某人的名字,都觉得心里满地发涨。
“谁?”是不是这南疆日头太毒了?他怎么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霍将军这满腹柔情都被杜老头冲散了,娥眉倒竖,“杜老头!我就不能嫁给慕珣瑭吗?!”
哪是不成啊,不过是没想到,自家当孙女养大的小家伙,明明前一日还在说只愿一生花鸟鱼虫,第二日就过来说她要嫁人了。
杜太傅竟然还有些惆怅。
霍将军见他摇头,自己却开心了。“我也说呢,霍将军配得上最好的小郎君!”
她拍拍杜太傅的肩,转头便不见了踪影。
杜太傅这才慢慢忆起她昨日那身看着十分熟悉的装扮,可不正是北辰王的着装习惯。
也怨不得今次再见,戾气全无。情爱一途,果然是最能改变人的。
而转头迎着烈日,撑伞信步的霍将军,终于在南疆竹楼顶上,等来了北辰王的信笺。
与那日他醉酒后说得一般无二,鲜花底纹,隐隐带香,一张信纸,寥寥数语: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作者君慕倾对大家说:
如果我说,这一章是结局,剩下会写几篇番外,仓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