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面,着实滑稽,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打太极。
旁人可不会揣摩擂台上两个人只想骂娘的心里活动,大家在河边围成一圈,拍手笑闹,小孩子们摸着兜里剩余的一点零食,啊呜一声扔进嘴里。
有些人不嫌热闹大,还特意去花灯摊上买新的花灯放进河里,给河里对战的两人增添一点小小的阻碍。
小小花灯亮着微弱烛光,伴随着河水轻微的晃动,从上游晃晃荡荡漂下来。
最后还是其中一人没熬住,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些,推开的水流波纹晃动一剧烈,有盏花灯下盘不稳,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倒熄灭,中间两个人才堪堪停手,一个仰天长笑,一个扼腕叹息。
“咚——”
钟声敲响,决出胜者!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岸,输的人也不恼,高声笑着,和同伴勾肩搭背离开,赢的人站在岸边,拧了拧自己全湿的裤腿和鞋子,之后重新松开,走回河中擂台上。
男孩骄傲地指了指河中赢出的那个男子,大声说道:“那个是大黄哥!大黄哥超厉害的,好几年都是水战最后的赢家。今年肯定也是!”
林年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这么厉害?”
“对!所以我想卖灯攒够一串钱,然后向大黄哥拜师。大黄哥人很好的,肯定也愿意教我功夫!”男孩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两下拳,小拳头打出呼呼风声,得意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林年捧场地拍了拍手,听见耳边陆光宗轻笑一声。
男孩耳朵敏锐,也听见了陆光宗的笑声。他跳开来,满眼警惕:“你笑什么!大黄哥功夫这么好,我也要称为他那样的高手!”
陆光宗露出笑意:“他那样的可不算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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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阿季瞪大眼睛,从小生活在镇子上的男孩子没见过世面,自然不相信陆光宗的话。
大黄哥动作极快,身手敏捷,每年水战都赢,怎么可能不是高手?
“你骗人!大黄哥怎么可能不是高手?!”他狐疑说道,目光在陆光宗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陆光宗摇头:“我也不是高手。”
林年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她见过陆光宗打架时候的模样,看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却能将一拥而上的一群人一连串掀翻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大抵是见过真正的高手,或者从小有名师教导。怎么说都是王府里长大的小公子,请几个名师来教很正常。
“那你说什么。”阿季不屑地扭头,指了指河里的小擂台,“大黄哥还在守擂,说明还能再打。你有本事,你上去和大黄哥打一场呗。”
第五十二回
虽然说有意在年年面前秀一场,但这么轻易被这小子激上去打架,未免也太掉份子。
陆光宗存心逗他:“我要是赢了怎么办?”
阿季一瞪眼睛:“你赢了就赢了呗。大不了,大不了我不找大黄哥拜师了,我叫你师傅好不好?”
陆光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自己都没学到位,怎么好收你这样的徒弟。”
男孩拉下脸来:“你都还没打赢,怎么就称是我师傅?!那你说说,输了怎么办?”
“输了,我就给你大黄哥颁个牌匾,写上‘天下第一高手’,盖上章,保管天下人都认。”
说着,便翻过河边护栏,几个纵步,身姿轻若鸿雁,几下落在擂台上,仅仅激起脚下两圈波纹。
原本有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挑战大黄哥,现在见有人攻擂,慌忙下去,还差点踩翻脚边几盏娇弱的花灯。
旁人哄笑两句,把他拉上来。
大黄哥能打赢这么多场水战,全靠他身型强壮结实,大腿肌肉紧绷,下盘极稳,才能在漫长的交手过程中抓住破绽,先让对手打翻花灯。
陆光宗往他面前一站,虽说身量高挑,但整个人都比他少半圈,看着便觉得,赢得概率不大。
岸上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打量陆光宗,有些纳闷:“这小子粉头白脸,细皮嫩肉的,怎么还上去打架了?”
“说不定是在家里头读书读腻了,出来换换气呢。”
“看着模样,难道不会一拳头下去,就直接摔水里了吗?”
“停停停,你看着再说。”
林年趴在栏杆上,唇边一直噙着一抹笑意,她的目光放在陆光宗身上,随着他的移动而轻巧转动,看上去一点也不为陆光宗感到担心,也丝毫不怕陆光宗被人一拳打掉门牙。
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还享受地眯了眯眼睛,细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清淡的水味。
男孩趴在她旁边,满脸纠结。
“姐姐,”男孩子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哥哥真的会打架吗?”
“会的,不用担心。”林年温和地回答他。
接下来发生的结果和林年预料的差不多。
她看着陆光宗轻飘飘地扛住对面重重砸下的拳头,几个巧力化解,转眼间站于上风,直接开始主导起来。
他一点不担心会打翻周围的花灯,动作和之前那一场水战的人相比,幅度大了许多,每一次进攻,岸边都有不少人憋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生怕他把花灯弄翻,白白毁了前边这么好的开端。
可是没有。
每一个动作出手又快又猛,只砸的对手连连后退,手臂上冒出青筋,收手时却又轻又软,尤其是有几次腿上功夫,每当他跃起,从水中跳出却不打翻任何一盏花灯时,周围都有人喝彩!
慢慢的,旁边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喝彩的声音越来越大。
“好!”
“爽快!”
林年挽了挽耳边被风吹出来的长发,垂下眼睛,笑意明显柔软了起来。男孩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她,也没说什么,抬手搭在栏杆上。
擂台上的人身姿惊若游龙,踩水的动作轻盈的好像凌波上颤动的荷叶,身上每一块肌肉都被精准控制,打架的动作优雅而精确,看起来仿佛在跳舞,马上就能从腰侧抽出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直刺对方咽喉。
身侧花灯细微颤动摇摆,在所有人胆战心惊之下,终究还是没有翻倒,勉勉强强漂过危险范围。
大黄哥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对手,和以往那些也专注与下盘稳定的对手完全不一样,对面这个人太滑了,出去的拳头好像都打在泛着波光的水面上,只能收到一连串细小的波纹,却没有打碎水面。
“你……”他咬住牙齿,突然手臂横在自己面前,死死扛住陆光宗的攻势。
他就站在擂台的最边缘,是没有花灯打翻,但是只要再后退一步,他就会被生生砸下去,然后输了这一场比赛!
可是陆光宗没有给他翻盘的机会,双掌落在他手臂上,手指狠狠一抓,脚下步伐错综复杂,上拉下拽,只用一扯,对手瞪大眼睛,一下便失去了平衡!
“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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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周围人一阵惊呼,掉到水里的大黄哥站起身,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对陆光宗做了一个后生可畏的手势,收拾收拾自己就上岸了。
陆光宗浑身也湿了大半,合身的黑色衣袍贴着身躯,勾勒出一块一块不大却明显的肌肉,长发也湿了发尾,散落在后背。
他笑容满面地冲岸上挥了挥手,也不打算守擂,随便拧了拧头发,像去时一般,几个大步回到岸上来,长腿一抬,跨过栏杆。
男孩子满脸不敢置信地呆在一旁,陆光宗没管他,得意洋洋地向林年张开手臂:“年年!我厉不厉害?”
他的神情表示,如果林年不说厉害,他就从这里翻栏杆,一头栽到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