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升官
朱庭筠自讨没趣, 走了一阵才轻笑道：“院子是真买了, 不过不能在这边久待, 你不想看到我, 我也得为我娘守孝。只是心里太难受，所以想见见你。若娘，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我娘有诸多错处，如今她故去了，化作这世间的一捧尘土。你放下对她的恨好不好？”
杜若往前走的步子猛地停下来，转身看他，扯出一抹笑：“朱庭筠，自从离开朱家我对她就没有恨了, 我只是觉得她可怜, 一辈子有那么多的不合心意，不过是想与赵家结亲，你作为她的儿子为何不能满足她？有负与我便罢了, 连你母亲的一番念想也辜负了。说到底, 你不过只是个凡事以自己为先的自私人罢了。你难受？来找我做什么？我不会安慰你更不会同情你，我只会笑得比别人更畅快。这是你该得的报应。”
朱庭筠没有回嘴，垂着头认真地听她发泄情绪, 还好，她还会恨他，这就足够了。哪怕这才之后又是许久都不能相见，他也能撑得下去。
他想让杜若多和他说说话, 哪怕全是骂他的：“你知道我是不会娶赵家女儿的。我虽然不懂母亲为什么从不愿意退一步，现在想来我又何尝不是，认一个理走到死。”
杜若嗤笑一声：“别再以我的名义去做那些事情了，我不会承你的情。朱庭筠，再来找我，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在我眼里错一次和错一万次都是一样的，圣人所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却最为痛恨，刻在心上的疼痛怎么能靠一句话就全数被抹去？我不是那个善人，也做不了善人，死心吧。”
朱庭筠厚着脸皮一直沉默地走到庄子外面，看着杜若消失在那道门后，许久他都未离开，一直到府里的管家劝他。
杜若已经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原以为自己再不会回去，只是由礼部负责的春闱马上就要到了，阿衡已经决心要走这条路，他们没道理将弟弟一人丢在京城中。
再回到家中，分明时间不过才过去数个月，但她却觉得好像已经有数年日月轮转，心情也沉静了许多，每一样东西给予她的感受也更深刻了。
倒是没想到暖冬会来，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身上穿着鲜亮的衣裳，见自己打量她忍不住红了脸，笑道：“是李意胡来，那天才领了工钱他就去布庄买了布，我和大姑子都是鲜亮色的。我想着怪可惜的，等生了孩子这衣裳就大的没法穿了，浪费银子，偏他说不听。”
杜若在暖冬的眉宇间全是幸福，心里也跟着舒服：“你还是胖些好看，男人会疼媳妇才算对得住女人一辈子的陪伴。这小家伙看起来壮实的很，应该是个大胖小子。”
暖冬却高兴不起来，自己的日子是好过了，可是小姐却一个人，她有些难过地说：“小姐，这天底下的男子也不见得全是坏人，往后的日子还长，您也应该……”
杜若笑着摇了摇头：“一人自在多好，再说我身边也有这么多的人陪着，即便我冷了，成了连路都走不了的蹒跚老妇，我想你应该不会嫌弃我去你家打扰你。好了，可别因为你哭而让孩子出生也成了个爱哭的。往后的几十年还没有过，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像朱家的老夫人，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世先走的会是这个霸道又狠辣的人。莫不真是前世的罪孽在今生偿还吧？
杜衡这阵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用功，梁素来了几次他都没见，杜若看着梁素失落又委屈地离开，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些刻薄又狠毒的话。
杜若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她在娘家养病已经十分自责，好不容易身体有了些许起色，却被梁素借着侄女的嘴不客气地掀开，将她的难堪暴露在太阳光下让人耻笑。她又气又无奈，多狠毒的心才会借孩子的嘴去说那些话，那比拿刀捅她心窝子还要让她痛。
谁不知道孩子是她一生的痛。
暖冬怀着身子，杜若可不敢让她留下来伺候自己，也不忍心她来回在路上颠簸，奈何暖冬也是个固执的人。不过成亲以后的她明显变得很爱说话，家里那些有趣的事儿还有村子里的一些新奇事儿，她都当故事讲给杜若听。
“等孩子大点了，我就将孩子交给婆母带，我还是回来伺候小姐。当年是您说没把暖冬当奴才，我怎么能只管自己？”
两人说笑间倒是没想到杜衡会来，明儿就要进考场，他总算愿意给自己些许偷闲的时间。
“暖冬也在啊，说来有几个月没见了，瞧着气色不错。虽说你嫁人了，到底是咱们杜家的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阿姐说，可别藏在心里委屈自己。”
暖冬落落大方地笑：“知道了，少爷。您明儿就要进考场了，有话说凡事尽全力便成了一半，当年老爷经常夸您有读书的天分，您一定会高中的。”
若是换成别人他还会谦虚，可这个人是卡在他心上的一根刺，这辈子都抽不出来了，一句话一丝笑就是最好的祝福，这样就够了。
杜衡离开的日子里一家人的心都跟着揪起来，虽说这些是身外物，得到自然好不得也莫要强求，但人总是会对做的事情充满希望，杜家若是能出个状元可真是祖上有光。
同样忧心忡忡地还有梁素，她盼着杜衡高中，到时候满嘴挑剔的爹也只能夸她的眼光好。虽说明白杜衡的难处，但是见她一面又废不了多少工夫，杜衡干脆利落的拒绝让她十分难堪。
她总觉得杜衡像是变了，对她的耐心少的可怜，好像只当她是个麻烦避之不及。
他们两家是定了亲的，杜衡没道理反悔，除非到时候横插一脚的是皇家，不然谁也别想打杜衡的主意。
杜衡出考场那天望着那片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待看到站在外面等着的人时，眼睛有些酸，突然想到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与别的孩子玩耍，到了吃完饭的时候，那个人身子笔挺地站在那里，温柔地笑着：“阿衡，爹接你回家吃饭。”
如今想起来也好像是昨日之事，可是现在他已经显出了老态，等自己走过去，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着说：“不管成绩如何，尽力就是。天底下的能人无数，靠的全是时间和自身勤奋，你还年轻，哪怕就是有所失误也无妨。至于别人的那些胡言乱语更加不必听，若是梁家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家，那便顺着他们的意就是，总会有更好的姑娘等着你。门当户对，你姐姐已经是个例子。”
杜衡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这个事儿，阿姐都不想了，你们压在心头折磨自己算什么事儿？爹，我一定会高中，到时候梁家人会上门求着我赶紧娶他们的女儿。”
杜老爷突然看不懂自己的这两个孩子在想什么，一个比一个主意大，他以过来人的眼光帮他们做决定，女儿那一次让他彻底害怕了，如果帮不到孩子还是不要太过固执的好，免得害了孩子。
“只要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和你娘也上了年纪，岁月不饶人，用不了多久兴许连现在的精神头都没了，到时候更帮不上你们什么忙。答应爹，这一辈子只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成，那些荣华富贵得到再多早晚也是要还回去的，再不济咱们的家业也够你们好吃好喝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