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不必等了
杜家所到之处皆是喜庆的红色, 下人来去匆匆忙得脚不沾地。
当年杜若出嫁的时候远不像今儿这般热闹, 杜家在京城中不过是个小户人家, 只有亲近的友人来道贺, 即便如此杜若也是满心欢喜。
避开聚在一起说笑的宾客，杜若带着朱庭筠走到后院，这里只是用来堆放杂物, 一般不会有人来。
泛黄的叶子随着秋风四散，落在垂头丧气地杂草下，失去了生机，世间万物面对天命都是如此无可奈何。草木无情，人却不同，人可以感知这世上的悲喜和好坏, 只要跳出那个牢笼就是新生。
所以杜若再不会被这副荒凉而影响, 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发间的珠钗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朱庭筠定定地站在身后看着她，眼底是能化出水来的温柔。
他贪婪地盯着她, 好像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都刻在自己的心上, 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思念给折磨。
杜若转身走到朱庭筠身边拉过他的手将叶子放到他的掌心，笑着问：“你觉得它像什么？”
朱庭筠瞧着这片叶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能有什么？不过就是一片叶子, 四季交替，花草树木皆随之改变，他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沉默地握紧。
杜若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在意, 自顾自地笑道：“看到它我就想到自己，一切像是一场梦，那年我也不过是个想与喜爱的男子安稳过日子的普通人，你来我家提亲的时候，我曾躲在暗处偷看过你。我很庆幸爹娘给我定了一门好亲事，长的俊俏还有学识，我每天都盼着成亲的日子早点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到底只是空想做不得真。”
“我杜家虽不是显赫人家，但也是这京城中干净清白的讲理人家，若你当初早说不喜欢我，我们杜家也不是非要结这门亲，你娶了我却冷落我，姨娘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这都无妨。你的母亲和妹妹嫌弃我羞辱我，这也无妨。哪怕你为了护别的女人周全，最后朱家败落，那也无妨，谁让我是你的妻子，同甘共苦本就理所应当。日子过不下去，我针线活做得好，去给大户人家缝缝补补赚钱养家。我那时候就想活着怎么这么累？从睁开眼到闭上眼总有无数的活要干，堂堂相爷夫人沦落到伺候人，被人笑话无妨，伺候婆母小姑子不合心思打骂也无妨。”
杜若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而她也十分厌恶自己软弱的样子，所以一直笑着：“朱庭筠，我也不过是个人而已，我为你朱家当牛做马十多年，除了一个朱夫人的头衔，我得到了什么？可笑吗？我拿无数的苦难换来的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你看你们朱家这桩买卖做的多亏，是不是？去牙婆那里买个奴才回来一样都能做这些。”
“朱庭筠，我是你的妻子，而在你的眼里待我不过是个下人。”
“你信人有前世吗？你肯定不信，你高傲自负，从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可我告诉你，朱庭筠，人是有前世的。你让我放下对她的恨？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她比我先死我高兴都来不及，恨？她配吗？你的好母亲到死都没盼到她想要的儿媳妇，上辈子你们朱家家道中落，赵家得了盛宠不乐意和你们结亲，你娘又瞧上了嫁过人的梁家女儿，横竖我杜若不管做什么只是一块绊脚石而已。我只恨那时我自己怎么那么傻，恨不得把命都给你家了，最后得到的不过是熬死破庙。”
“朱庭筠，你有什么脸面还来纠缠我？我费劲心思与你和离，只不过是想逃得一线生机，和你这样的人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你竟妄想让我忍下所有的屈辱与你相伴一生？”
“你离京的那阵子，知道我为何不愿意看你派人送回来的信吗？我期待的来信不是出自你手，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安宁。只可惜老天不开眼，竟让你活着回来。除了你死，此生绝无可能。”
杜若缓步走到树下，摸着不平整的树干，淡淡地说道：“你从来不是个专情的人，这会儿又装什么深情？世间女子千万，比我家世好，年轻漂亮，乖巧懂事的多了去，朱相可随意挑选。”
“前世不管是悲还是痛，你信与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有自己的活法，如果你还死追着不放，那我便动身去老家，朱相能舍得了您这尊贵的身份吗？朱庭筠，差不多就够了，过了便是自讨无趣。往后不要再来杜家了，没人欢迎你，也没人想要借您的势。”
秋风习习，调皮地吹动她的衣摆，碎发挡住了眼，却挡不住其中的决绝和坚定。
脚步声落在心上，朱庭筠的心被痛给麻痹，他觉得杜若这一次离开就真的是一辈子，痛苦地张嘴，声音嘶哑：“我信，我全都知道。我在梦里看到了，你的苦远比你说的这些多的多，若娘，我想补偿你，把以前所亏欠你的都补上……可惜……”
杜若打断他的话，瘦弱的脊背笔挺，悠悠说道：“可惜我不稀罕你的补偿，你从我的生活中彻底的滚出去，我会觉得你是个人。”
那天没人知道朱庭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杜家二老知道那人又来缠女儿，当下又气又怒，难得的好日子还要来添晦气。
杜若笑着安抚道：“以后他再不会来了。”
她听到了，朱庭筠最后那句：“如你所愿，此生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成亲的前一夜杜若来找弟弟，看他坐在院子里对月独饮，笑道：“马上就要成亲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