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我自愿死在她的手里……我等了她这么久,也累了……”慕羽琛轻启薄唇,说得沙哑虚弱,了无
生意。
他真的累了,百病缠身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他的模样虽未变,可身体却如同耄耋老人。
如果不是为了等她回来,只怕他早已撑不下去。
“袁青你陪朕自幼一起长大,朕的心意,你应该比谁都看得透彻……朕不是好皇帝,朕不想要江山,不
想要长命百岁。朕只想要她……曾想陪她隐居药香谷,不问世事……”这是他年少最美丽的梦。
袁青心如刀割,他不明白两个相爱的人,怎会走到刀剑相向的这一步,无法回头?
他默然良久,擦了擦眼角泪痕让开路。
“阿晚……”他轻声呢喃出她的名字,凤眸中繁星闪烁。
一阵风声过后,剑锋入肉,将他刺穿钉在繁华冰冷的皇位上。
“阿晚,我想抱抱你,可以吗?”慕羽琛艰难仰头望她,小心虚弱的问,不在乎胸前喷薄的血迹,和断
骨疼痛。只害怕眼前人会拒绝。
他胸膛里的血溅落在她的脸上,指尖血迹弥漫尚有余温。
那一年,他拉着她的手,与她指尖相扣,站在桃花树下看那满树烟烟霞霞。
零星花瓣凝着暖风落在她的脸上……
“羽琛,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好不好?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来看桃花。”
他履行了诺言,将没有记忆的她带去药香谷共看桃花。
苏绣两只手彻底失去力量,颤抖起伏,握不住剑柄。
就在她往后退时,皇座上的男人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随着慕羽琛的动作,钉在椅背上的长剑再次将他穿透,他不拔出,任由剑锋在体内来回穿刺。
血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苏绣震惊颤栗,眼瞳紧缩,“慕羽琛你不痛吗?”
“痛呀……”他轻轻笑着,轻抚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这点痛,比起心里的痛,又算得了
什么?”
“阿晚,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在临死之前,他只想祈求她的原谅而已。
袁青望着相拥的两个人,鲜血顺着慕羽琛衣角滴落,在两人脚下聚起血泊。
他的脸色已青白到了极致,只是强撑着想多抱她一会。
袁青忍不住,哽咽道:“娘娘您不该对皇上动手,皇上为了救您回来,见了蓬莱术士,折去了一半寿
命。不仅如此,皇上逆天而行,遭到天谴,百病缠身。为了抵挡痛楚,皇上每一日都只能服用止痛药……可
是,止痛药并非完全有效。夜里皇上痛得无法闭眼,掌心中全是掐痕!”
“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肺痨成疾,咳嗽带血。为了不让娘娘您发现,才不敢去归晚宫。皇上早已拟
好圣旨,等他死后就放您出宫,让新皇照顾您这一生。您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
“皇上固然有错,他是中了断情蛊,并非有意要将娘娘忘了……从您自尽后,皇上不敢在黑暗中独处,
宫殿中必须点满蜡烛。还有您的尸体……”袁青说话的同时,泪如雨下。
慕羽琛虚弱望着他,无力道:“袁青不必再说了。”
袁青说了下去,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违逆帝王命令,“您死后,皇上抱着您的尸首不肯松开,跪坐在承乾
宫前抱着您的尸体待了两天两夜。皇上魔怔一般,守着您的尸体,为您梳发点妆,甚至从皇陵搬来他的棺
椁,要与您共葬。”
听完他的话,苏绣混沌转过视线,脑中一片空白。她伸手抚上慕羽琛垂在她肩头的白发,嗓音破
碎,“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慕羽琛欠她的,她欠慕羽琛的,或许早已就算不清。
恨吗?她还恨着。
爱吗?她从来没有放下爱他。
今生无法拼凑的姻缘,便等来世弥补。
“初见”剧毒发作,苏绣失去力量,化为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倒入慕羽琛的怀中,“羽琛,我想睡了,
你抱着我一会。等师父过来,你再叫醒我。”
“你说元宵夜要做一千只孔明灯给我,可不许食言!”
她渐渐忘却最痛苦的记忆,只剩下初见时的美好快乐……
慕羽琛看着她唇角溢出的紫色毒血,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的阿晚真是倔强,用这种方式来见他最后一
面。
“好呀!”他轻轻在她耳边一啄,蒙上了她的眼睛,“阿晚睡吧,我永远陪着你。”
她心怀仇恨怒火,还是不忍心取他性命,这一剑避开了他的要害。
可是,他早就不想独活于世。
“羽琛,天黑了吗?我害怕……”她聚起最后一点力量,抓住他的衣袖。
“别怕,傻丫头,马上天就会亮了。”他抬手挥倒琉璃灯盏,烛火倒下点燃帘幔,熊熊烈火点燃天地,
明亮如昼。
好温暖,他们终于可以在这片明亮中相拥睡去,没有猜忌仇恨,没有别离痛苦……
金銮殿废墟上重建了一座宏伟行宫,新帝偶然找到当年先帝留下的诏书。
陈旧落满尘灰的遗诏上一撇一捺都写着相思宠爱。
先帝托他照拂的女子,早已化为尘土。
遗诏落款最后写了一句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梁上春燕叽叽喳喳叫了几遭,药香谷里的桃花又开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