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长风短床
长风短床
每种不同的餐食都承载着其不同的文化魅力。
金弓鸣带李亦白去的餐厅，环境幽静，色素曲寡。暗处隐有音乐流淌，弦音瑟瑟，他静静听了半晌，却猜不出是什么乐器所奏。
入了包厢，两人对坐一桌，角落搁着一陇迷迭，典雅有致。
晚餐很快上桌，一道一盏，本以十分丰盛，然而意想不到，金弓鸣竟然真的点了一只帝王蟹。
李亦白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人。
接收到对方视线，金弓鸣冲人一挑眉：“说话算话。”
蟹是好蟹，价格也是好价格。
由主厨推荐，一半刺生一半清酒蒸，配着大吟酿，蟹鲜酒甘，十分尽兴。
李亦白吃着吃着，兴致上头，却不红脸。
趁此处私密，他仗着酒劲凑近问：“金弓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
金弓鸣抿了口酒，低头似乎在思索，过了许久才答：“初中。”
“哦……我也是。”，李亦白松了口气，复又靠在椅子上，“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无论什么时候，不要以人数多寡来判断对错。”，金弓鸣的眼里闪过一簇火光，而后又迅速隐匿在这瑰丽烂漫的灯光下，“我不是批评你……”
“我知道。”，李亦白迅速接话，态度有其清醒时没有的坦诚，“我其实大多数都能接受你的观点……只是…有时候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欠揍。”
说完这句话，李亦白不自觉的去瞟对方的脸色，生怕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导致今晚的晚饭没人付帐。
金弓鸣却不置可否，表情也是淡淡的：“我只是想沟通，其实吵架也是沟通的一种方式。不过……我其实没有跟你吵过。”
“哈？”，李亦白发出一声惊异的笑，不太认可的模样，“那天也不算？”
“不算。”
两人都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不由各自收声，耳边有歌低吟而过。
虽然金弓鸣说过要翻篇，但酒过半巡，谁还顾得了那些虚的，李亦白趁胜追击：“那么那晚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表达，我不喜欢——对于你的叙述方式及你叙述的内容都不喜欢，更不喜欢别人逼迫着做这分明没有意义的事情。”，金弓鸣顿了顿，“当然，如果你可以说服我，另当别论。”
金弓鸣无意是骄傲的，但当他面对李亦白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没有丝毫高人一等的态度，冷静而稳定，对等的口吻平添好感。
后者不自觉放开酒杯，假借酒劲，伸长手臂越过小桌，试图去碰对方的面颊。
见五指逐渐靠近，金弓鸣略微差异，却不躲闪，只合上眼睑，静静等待触碰，浓长的睫毛在李亦白的心中扑朔。
还没触碰到，指尖就率先已感受对方皮肤向外的温度，他猝然惊醒，蜷起手指，只故作随意的取走金弓鸣面前的酒盅。
“你……还喝吗？”
金弓鸣睁开双眸，垂眼盯着桌面，摇摇头。
装模作样的收回手臂，李亦白吁了口气。
“如果正常社交活动没意义，那么在你心中，什么是有意义的？”
“研究数学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因为它让我显得有价值，让我快乐。”，金弓鸣的音色很沉，带着些蛊惑人心的滋味，而后，他忽而正色，笔直的望向李亦白，“现在，和你在一起，也很快乐。”
李亦白一愣，九个字的信息量惊人，他下意识向后仰。
酒醉之后，对于方向感与距离感有了偏差，他的后脑勺在心中涨落如潮汐的情绪下，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发出“咚”一声响。
巨大的冲击下，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只是望着对方怔怔无语。
金弓鸣皱眉，作势起身：“没事吧？”
“没…没事！”，见人朝自己走来，李亦白又是一怂，赶紧摆摆手，“你坐下！”
金弓鸣不肯作罢。
酒劲经过几小时的游走，终于缓缓自小腹泛上来，经这处幽香一熏，他只觉得满脸满口的怅然与迷醉，呼吸间已尽数没入体内，在肺泡里交换，余香腾入脑中，人已有些晕乎。
李亦白本就酒量有限，此时只能强撑着：“坐下，你坐下说话。”
见对方口齿都有些模糊，迷瞪瞪的却自以为是的扯东扯西，像极了他们相识那晚，金弓鸣不由放弃动作，只安静的看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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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很纯粹。
屋子主人的味道四面八方的扑过来，充斥着李亦白的鼻腔，趁他无意识之间，压垮他的神经。他被动的被这陌生的一切包围，然后只能在自己的梦中委屈到痛哭流涕，半睡半醒之间眼前滑过无数画面，幼时的克制，少时的禁锢，读书时的冷硬与现在的矛盾。
桩桩件件，将他生生逼出梦境。
然后，李亦白猝然睁眼，发觉现实中有一条臂膀横在自己胸前。
他僵硬的扭过头，金弓鸣的睡颜近在咫尺。
这是一天里最深的时刻，黎明未至，黑夜未尽。
月色迷蒙，只吝啬的漏下几点到金弓鸣的脸上。干净而冰凉，棱角凌厉，冷漠的唇色近乎灰暗，这是一张不肯服输也不会低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