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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九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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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容嫣说出那句话, 并将昭崖的计划和盘托出后,玄霄殿内,便陷入长久的一片死寂。

容嫣低着头跪在床边, 大气不敢出,暗想父君这么久不说话,是不是又要责骂自己了,就像自己小时候做错事时一样。

在她心里,父君总是对的,哪怕责骂, 也都是为了自己好。哪知榻上老者的心绪早已不在她身上,

甚至不在眼前局面上,而是飞回了万年以前,封神刀碎的时候。

当时的九天神佛皆知, 是御天君勾结天魔阁萨王, 妄图将玉清君赶下帝座。可实际上,前往无尽之渊放出阁萨王的, 是他。

借尊上之名启动弑神阵, 在虞渊旁的九阴山下逼死御天君的, 也是他。

说到底,让凛安至今都以为是汤稷要造他的反,让汤稷至死都以为是凛安想要他的命,这一切的一切的谋划, 都是出自他以琴之手。

以琴本以为, 那些阴暗的往事,会随着当年诸神的逝去而散于九幽。神尊永远不会知晓, 那个对他最忠心耿耿的部下,那个对司彤一往情深的男子,

竟然就是害死司彤和汤稷的罪魁祸首。

可神尊竟然选在这时,重铸封神刀。是什么让他对当年旧事产生了怀疑?

是苍天开眼吗?

还是,有鬼魂归来?

以琴突然想起,龙族现今那个太子妃,与司彤几分相似。先前他还以为只是巧合,可现在想来,世间哪有巧合?至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有谁刻意为之,却不得而知了。

只是,比起天意,他更希望真的是那个女子心有不甘,魂兮归来,只为将他一并拉入炼狱之中。

遥华说他不爱司彤,可实际上,他比谁都更要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她献出性命。可也正因如此,他希望能给她一个神女应有的,至高无上的荣耀,让她成为仙族的仙后,让她成为天地间最尊贵的女子。

司彤之前说她不在乎这些,是因为知道他给不了。可以琴知道,汤稷能给她,那些他拼尽全力也办不到的,汤稷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甚至简单到不屑去做。

汤稷是他的梦魇。以琴曾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枕边熟睡的爱妻投入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怀中。他怕极了,甚至想过,如果她现在死了就好了,这样,她就永远只属于他一个,就永远不会背弃他。

以琴不想承认,但在内心深处,他的确对汤稷嫉妒得发狂。

那个诞生于日出之谷的神,像太阳一样明烈,也像太阳一样,引人强烈向往。在他的光芒之下,万物黯然失色,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成为所有生灵围绕的中心。

永远目中无人,永远高高在上。

高傲的神明不屑于追求任何人,连与他同等尊贵的神女司彤也不例外。神女一气之下,下嫁了会对她卑躬屈膝的小仙。

以琴一直是这样以为的,甚至随着光阴流逝,越来越对此深信不疑。他以为司彤嫁给他是为了赌气,直到那一天,听到了那段令他永生难忘的对话。

那一天,以琴路过太始殿时,听到尊上照例在庭院抚琴。那时持续了近百年的战事即将结束,诸事未定,大家都乱作一团,浮躁不安,唯有凛安始终平静,像北方圣山下平滑如镜的湖面。无论是谁,无论多浮躁的心,只要听到他的琴声,就能跟着静下来。

以琴在外面驻足听了一会,感觉混乱的心绪渐渐被抚平。他知道司彤又去金乌宫见汤稷了,所以悄悄跟在后面,试图弄清楚他们见面都会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应该给她自由,却因为害怕失去,做不到对此视而不见。

有时候,他是很羡慕凛安的,因为无情,所以没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

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金乌宫的大门紧闭,以琴进不去,也不想叫金甲通传,怕惊动汤稷。他本想去侧门碰碰运气,没想到,刚一转过弯去,就看见司彤正跟汤稷在莲池边说话。

他们没有刻意避人,所以每一句话,以琴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后以琴想,这种话,其实还是应该避着点人的。如果当初没有被他听到,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可惜,没有如果。

那时,他看到汤稷躺在莲池中央的大青石上。司彤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他才懒懒地撑起身子,伸手接过来,把玩片刻,弯了弯唇:

“终于凑齐了。”

“可不是吗。”司彤在他身旁坐下来,语含揶揄,“浮生的琴弦都是特制的,极少会断。为了凑齐七弦等上几十年,你还真是上心。不过幸好,终于在庆功宴前凑齐了。”

以琴这才想起,以往每每浮生弦断,尊上让自己拿出去丢掉,都会被司彤“顺便”要走。因为每次之间间隔很久,司彤的表现又很自然,所以他从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竟是拿来送给汤稷了。

可他要断弦,做什么呢?

“如今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做到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喜欢小安什么了。”

以琴站在远处,听到司彤这样说。

喜欢……小安?

是说错了吧。御天君……喜欢尊上吗?

他不是喜欢司彤吗?

“你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他那股目中无人的傲慢劲儿。”

原来令某些人极度厌恶的特质,也会令某些人深深着迷。

“你确定,这不是说你自己?”司彤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小安何时目中无人,又何时傲慢了?”

“他与我一样。”汤稷又躺了回去,连答话都变得懒洋洋的,像一只饕足后的虎:“不一样的是,对不屑一顾的家伙,我会表现出来,他是懒得搭理。可也正因如此,想让他乖乖跟了我,却着实要费一番劲啊。”

司彤不敢苟同:“那当初你送我的凤冠,又是怎么回事?”

汤稷装傻:“什么凤冠?”

“你明知道,他们会拿你跟小安送的礼物做比较,却还是送得这么张扬,不是刻意要给他难堪吗?”

“难堪?”汤稷短促地笑了一声,“这种小事,如果太过寻常,他根本连记都不会记得。再说,我拿星月给你做冠,就是故意要做给他看的,”

司彤不解:“什么意思?”

汤稷抬起手来,遮在眼前,缓缓伸出去,仿佛在触摸虚空中的什么东西。

或许,是曾与凛安一起渡过的那片星海。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摘下来。无论是什么,只要我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男子声音轻得恍若梦呓,“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天上星落在我手里的话,那就不算是星星了。如果我摘到了月亮,那月亮还怎么被世人信仰?”

司彤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叹息一声:“可惜小安没有情根。你的这份心意,他不会明白。”

“是啊。”汤稷的手仍旧遮在眼前,语气渐次加重,“他不是星星,他就是块石头。不过没关系,他不懂情,我就陪他慢慢等,他想要的,我都成全他就是。总有一天,能让石头开窍。”

说话间,汤稷已将那根断弦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以琴亲眼看到,当他将手拿开后,断弦已然奇迹般恢复如初。

随后,他当着司彤的面,肆无忌惮地亲吻了那根琴弦。

能让汤稷从嗜血狂暴状态下冷静下来的人不多,凛安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快的一个。在战场上,这至关重要,否则,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要命丧他手。

而每当凛安替他上药的时候,汤稷都很想将那双微凉的手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拽入怀中,很想将对方的身躯,变成他征战的沙场。

不过求欢这事,总得两厢情愿,才能深得真味。汤稷不想勉强,也知道勉强不得。如今战事将毕,他有的是耐心,等凛安慢慢开窍。

司彤逗了会儿池中鱼,一扭头,就见汤稷将修好的琴弦安在一把新琴上,信手拨弄起来,却不成调子。她忍俊不禁,不由取笑了一句:

“现成的师父摆在那,怎么不去求小安教你啊?”

汤稷摇头:“不,我要在庆功宴上给他一个惊喜。他教,就没有惊喜了。”

说完,他又弹起不成调的小曲,手法很是生疏。用拿惯了刀的手去抚琴,毕竟不像个样子,但以琴听惯了凛安抚琴,竟也能根据那些破碎的音律,分辨一二。

是一曲《凤求凰》。

汤稷喜欢凛安,可凛安生而无情,所以上天注定,他们永不可能真正在一起。汤稷不服气,不肯顺应天意,妄图替凛安种出情根,所以,才要擅自更改封号,以昭示逆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