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别看广告，看疗效
当晚回去后,我失眠了,纠结了一整晚,决定当面跟江锐说清楚。虽然这件事已经是过去式,我现在喜欢的人已经不是江锐,但我有权知道真相,真相不应该被扭曲或掩盖。
我一通电话打给江锐:“这几天你有空吗？ 有件事我想当面跟你谈谈。
江锐问:“不能在电话里说？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很忙,还有两场秀等着我。”
我说:“这件事最好当面说,不急,等你有空就行。
江锐想了一下,说:“ Giulia彩排那天,我可以抽出一些时间,这样你也不必多跑一趟。
我说:“可以。
我跟江锐约定了时间,接下来就是等待那天的到来。
恋爱中的人都比较黏糊,我时常忙里偷闲跟方肃煲电话粥。方肃特别敏感,聊了没几句就问:“今天太累了,还是心情不好？ ”我惊讶地说:“我的情绪如此深藏不露,你都能听出来？ ”
方肃表示:“你说话的语气变了。”
我说:“洗耳恭听。”
方肃解释说:“你平时说话‘叽叽喳噎’,今天说话‘咿咿呀呀’。”
“方肃同志,不要以为我们现在远隔重洋,你就可以畅所欲言哦!历史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不信回头看,林怼怼饶过谁!”
方肃:“…
他退让求和:“好好好,你说话像清脆的黄鸴鸟在唱歌。
我:“呵呵,这话假得我头上的一根头发都不相信,你这样阳奉阴违的人放在古代,可是要被杀头的。
方肃………
又怪我咯？
两个成年人这样斗嘴其实很无聊,可我的心情成功地好了起来。方甜甜无愧于我给他起的绰号,治愈能力一流!
方肃讲不过我,转移话题说:“你不打算告诉我令你不愉快的理由吗？
我告诉他:“这件事有点复杂,牵扯到历史遗留问题,等我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我和方肃打了一通电话,暂时将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翌日当我回到酒店,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看见方肃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方肃见我回来,站起身勾起嘴角,张开了手臂。
超苏的!我胸口一枪,灵魂颤动,不能自己！
我自认见过方肃的各种样子,但当他不远万里来到我身边,向我张开双臂时,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逃脱不了他的掌心了。
我扑过去抱住方肃,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你怎么来了？ ”
方肃霸道地说:“男朋友见女友,需要理由？ ”
我附和道:“好好好,对对对,你长得帅说什么都是对的!”说着,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小鸟依人、柔情蜜意地说,“那今晚人家就是你的人了,你想对人家做什么都可以。”
方肃:“……”戏精。
我偎依在方肃怀里,方肃无奈地搂着我的肩,搭乘电梯回到房间。
我们两个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抱成一团接吻。虽然每天都有通话,但电话肯定不能跟真人比,如今真人在这里,不好好亲热一番,怎么对得起十几个小时的行程？
我跟方肃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方肃将我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说:“现在开心了？ ”
我忍不住笑了:“你当自己是灵丹妙药啊？ 方董卖药,自卖自夸,这样可不行啊!”
方肃一本正经地说:“别看广告,看疗效。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跟嚼了炫迈口香糖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我说:“老品牌,值得信赖,服气!五体投地!一百分!”
我窝在方肃怀里笑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说:“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什么愿意放弃一切,跟裴西闯荡时尚圈啊？
方肃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我问:“怎么了？
方肃面色严峻地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送命题？
本来很严肃的一个话题,被方肃这么一讲,我又想笑了。我翻身压到方肃身上,斥道:“严肃点,说认真的呢!”
方肃想了想,回答说:“不是放弃一切,只是换一种生活方式。金钱对我而言是轻易就能获取的东西,但感情可遇不可求。我陪着裴西前往巴黎,是我为了争取这段感情付出的努力。
我………
明明是严肃的话题,为什么我的重点都在方肃那句“金钱对我而言是轻易就能获取的东西”上呢？ 这跟“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方说我先挣他十个亿”有什么区别？
提问:男朋友非常拉仇恨怎么办？
答:当然是原谅他啦。
方肃说得轻巧,可我知道他为了争取这段感情付出的努力,不是三言两
语就能道尽的。一个出身富贵的少爷,放弃原有的优越生活,做一个普通人白手起家,并且是为他人作嫁衣,能有几人做到呢？
或许方肃最开始吸引我的,就是他对感情的执着。他足够情深,却又果断决绝,当裴西背叛了这段感情,他立即抽身离开,不再给她一丝机会。
我内心是羡慕这样的人的,因为在我和江锐的那段感情中,我们谁都没有做到这一点。倘若当年我遇到的人是方肃,我敢肯定,他会义无反顾地留下来,为我放弃他的世界。
以前的我,根本不敢奢望自己能踏足顶尖时尚圈,现在的我,站在这个圈子里,向着行业顶端发起进攻。方肃为我起名 Sunny,其实他才是我的Sunny,给了我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我将困扰着自己的历史遗留难题告诉了方肃,方肃安静了一会儿,说：即使真相不尽如人意,你也坚持吗？ ”
我说:“即使不尽如人意,我也需要知道真相。
方肃在巴黎陪了我一天,订机票回了国内,我则转战纽约时装周。我和方肃每天都保持至少打一通电话的习惯,这一日,我接到方肃的电话,听出他有些鼻音。
我问:“感冒了？ ”
方肃应了一声:“大概是昨晚空调温度太低。
我语重心长地说:“方董,你长这么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呀,女朋友这种生物,很多时候是使不上力的。晚上睡觉不要贪凉,早睡早起,多喝热水,有买药吃吗？
方肃表示:“风寒吃药效果不大。
嗯……这话谁说的？ 肯定不是鲁迅大大!我妥协说:“那好吧,你多喝热水。”
Giulia成衣秀当天,我在彩排现场见到了装西,她的手恢复得不错,已经能自由活动了。我跟装西说不上血海深仇,却也是势不两立,同在一个秀场,连声招呼都没打,今晚我是主秀,装西只展示一套秀服,我想她心里一定气得呕血。
知道装西不爽,我爽飞啦!
作为今晚的开场,江锐为我准备的是一身米色时装,领口为中式设计，腰部缠上腰封,绣上漂亮的兰花图案,还有下坠的穗子。
Giulia根少采用鲜明的颜色,它的一员风格就是精致优雅,细节处打动人心。本季时装采用的重要元素是我国的兰花,中国人将兰花视为高洁的象征,江锐将兰花的这一特性融入 Giulia的设计中,甚至把展示T台换成了别具一格的旋转楼梯。
模特身着高级成衣,深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顺着楼梯蜿蜒而下,步步生莲,具雅高贵,成为众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彩排的时候,我手执一柄香扇,面色冷淡地走下楼梯,站在定位点展开扇面,半掩玉容,余下一只眼睛幽幽地看了一眼观众席,随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
彩排结束后,江锐叫住了我:“艳阳,跟我去休息室
我顶着好几道欣羡的目光跟在江锐身后进了休息室,江锐关上门,噙着笑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
我开门见山地说:“你姐姐来找过我。”
江锐面色不变,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
我茶紧地盯着江说的眼睛说:“她告诉我,当年她来找我的事,你是知情的,你甚至知道我跟何景耀是清白的。我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江锐反问:“这很重要吗？ ”
江锐没有第一时间否认,我的心里就有了预感,可我想听他亲口回答。
我说:“对我而言,这很重要。”
江锐面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一些,态度却依然从容不迫,他说:“是的,我知道。”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人。从何时起他不再如我印象中那般高冷,如今面上常带笑容,处事圆滑。或者说,我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那个对着我说出“艳阳,你是我的缪斯”的人,渐渐和眼前的人融为一体。
我问:“你姐姐对我说的话,你也知道？ ”
江锐说:“以她的性子,我可以猜到。
我怒极反笑:“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你知道你姐姐是如何羞辱我的，你知道我跟何景耀只是在你面前演了一场戏;你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下定决心离开!你为什么不能亲口告诉我？ 即使你开口说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自以为伟大,其实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江锐,你的演技怎么能这么毫无破绽呢？ ”
现在,我终于明白江锐重逢后说的那句话了。他说,他不怪我,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得感谢我。
是!他是得谢谢我,我背负了负心人的罪名,成全了他,他带着我的愧疚远走高飞。
我知道现实不是童话,爱情不是生活的一切,江锐在我和梦想之间做出取舍,这无可厚非。可他连坦白的勇气都没有,让我觉得……卑劣。
我林艳阳枉做小人!
我说:“今天的这场秀,是我跟 Giulia以及Lei的最后一次合作,违约金我会赔偿,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或是怜悯。”说完,我转身就走。
江曼真是太高明了,几年前她用三言两语让我主动退出,几年后她又用三言两语让我主动和江锐划清界限。江曼确实有傲人的资本,我在她面前就是一个蠢货,他们江家的每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我出了休息室,返回模特休息区域的时候,在储衣间门口撞见了裴西。
彩排完毕后,所有秀服都会分门别类地收好,秀前才会重新取出。模特的休息区域不在这儿,可裴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心中冒出这个疑问,但此刻因为心浮气躁,根本懒得深究这个问题,径直越过裴西。不料裴西主动开口说:“阿肃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却在国外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我真是替他不值。”
我顿住脚步,转过身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方肃躺在医院？ ”
裴西面露惊讶:“你不知道？ 最近公司内部流行病毒感冒,阿肃感染后没在意,加重转成了肺炎,这几日正住院治疗。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交往,这样重要的事情阿肃居然没有告诉你。
我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立即转身走人。
江锐的事情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占据我全部心神的人成了方肃。方肃感冒的事我是知道的,但他住院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明明今早我们还通过电话,方肃居然一点都没向我透露。
道理我都懂,我人在国外,即使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担心,帮不上忙,可是…自己男朋友住院这种事还得从情敌口中听说,我真的气炸了好吗？ !
我后台也不回了,看了一眼手机,国内此时是上午十点,不会打扰到方肃休息,于是一通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很快接通,方肃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艳阳。”
我的重点都落在方肃沙哑的嗓音上,嘴上若无其事地问:“你到公司了吗？ ”
方肃说:“已经到了。
我：“………”
撒谎!
我不说话,在心里扎小人。方肃想岔了,以为我是为了别的事心不在焉。
问:“你跟江锐谈过了？ ”
我恍若未闻,继续自己的话题:“你感冒都有几天了,还没有好吗？ ”
方肃态度自然地说:“再过几天就好了。
我：“………”
骗子！
我真的生气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我阴阳怪气地说:“是吗？ 那你可得上心,免得不小心转成了肺炎。这句话一出,电话那头瞬间寂静了。我不说话,在心中默默吐槽:你装!
你装!你再装!
过了半晌,方肃终在事实面前承认:“你都知道了？ ”
我凉凉地说:“是啊,是从裴西口中听说的,她问我是不是真的跟你在交往,居然连你住院的事情都不知道。当时我这张脸哦,真是被她踩在脚下碾。
方肃解释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说:“对对对,所以我现在就不担心了。”
方肃：“………”
他态度非常诚恳地说:“我保证,下不为例。
我把方肃的话原样奉还:“态度诚恳,屡教不改。
方肃:“皇后英明,朕引以为戒。
我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为了这件事跟他一个病号闹？
只能是原谅他啊。
我问:“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方肃说:“打点滴消炎,留院观察几日。
我说:“有人陪你吗？ ”
方肃说:“小林每日会送三餐过来。”
小林是方肃的秘书,方肃说小林每日送三餐过去,意思就是平时他就一个人待在医院咯？
我和方肃说了几句,正好护士进屋打点滴,我们就把电话挂了。
挂上电话,我从方才的心浮气躁转化为心烦意乱,掏出笔记本翻看自己接下来几日的行程。
从巴黎飞回国内,最快也要十二个小时,来回就是二十四小时,加上往返机场的时间,我至少得抽出两天时间才能回国一趟。可我每天都有秀要走,哪有时间回国？ 可不回国一趟,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方肃究竟是好是坏,我只是从电话里听说。即使方肃此时一个人待在医院哭唧唧,我也无从得知,这种感觉槽糕透了。不知情的,真当方肃交了个假女朋友。
倘若打定主意回国,那就只有……推掉工作了。临时推掉工作,不说是不是特别没有职业素养,会不会被品牌商拉黑,方肃都可能打死我。
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Giulia春夏时装发布会即将开始,后台忙成一团，工作人员为我换好秀服后,将我带到了候场区。
音乐响起,秀台灯光亮起,秀导示意我:“Go!
二楼的房门打开,我走出候场区,站上楼梯口,姿态优雅地走下楼梯。
我不是第一次开秀,早没有刚出道时的紧张感,甚至心里装着心事,有些压抑不住的焦躁。在经过楼梯转角时,我的秀鞋突然出现了问题,后跟歪,失去了控制!
人穿着高跟鞋时,重心先是压在脚跟,由脚跟先着地,后跟失去控制,我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失去重心向下摔去。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扶手,想力挽狂澜,然而下坠的力道太大了,我没有抓住扶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摔去。摔了好几级楼梯后,我不计后果地用手肘撑地,才止住了继续往下摔的势头。
太疼了!全身都疼。
我根本分不清究竞是哪里更疼一些,除了痛觉,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到大脑重新运作,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完了。
我将 Giulia的开场搞砸了,我将成为整个时尚界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