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诚实。”
原本冷漠的声音骤然柔和,我抬头,竟见他那似乎永远斜挑的狭长眉眼,正微微下弯。
他,是在笑?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飘过,原来,是醉了。
我大着胆子自行站起,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吾祖,夜深风凉,罪妇先扶您回去歇着吧!”
他眯了眯眼睛睨着我:“有罪的是你丈夫,他既伏诛,便不会祸连妻儿。”
“谢吾祖宽大仁慈。”
我诚惶诚恐低了头,又想匍匐,他却一把拉住我:“你的确有些意思,从明日开始,便住到‘彼方宫’去吧!”
‘彼方宫’自十年前落成之日起,不知何故一直空置,只有他偶尔会在那里小住几天。
我于是再度诚惶诚恐:“谢吾祖恩典……”
“你是不是想说无以为报?”
“我……”
“来日方长。”
他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自顾自走了。
独立院中良久,我遍体生寒,血中却似有火在烧。
我有了自己的寝宫,绫罗绸缎锦衣玉食。
他常常过来,隔日清晨总会颁下丰厚的赏赐。
我成了他的新宠,羡煞旁人。
然而,我心中的不安却一天天在扩大,甚至有着深深的恐惧。
因为他从未碰过我。
每次来,要么倚窗弄箫要么自斟自饮,或者干脆埋头批阅奏章,连话都极少跟我说。
我不敢睡,也不敢打扰,便只能强撑着坐在床畔,看着他。
在月光下,他的侧影总是显得很落寞很寂寥,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的人生,是多少人活多少辈子都得不到的。
开国称帝驰骋疆场呼风唤雨,如何还会有遗憾?
抑或,只是因为人心的贪婪是永远都不会被满足的?
没过多久,我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朝野上下忽然流传开一种说法,吾祖之所以诛杀战功赫赫的大将,全是因为要得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我。
于是,在皇后的以死相迫下,我被下旨送到了寺庙修行赎罪。
临行前,我看着皇后得逞的神情,忽然了悟。
那个说法,是她安排人弄出来的。因为她害怕,害怕我一旦得宠生子,会威胁到她们母子的地位。
而他,则显然乐见其成,甚至是,有心安排。
因为他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
定然是在皇后宫中初见的那天,我极力伪装的恨意被他看破。这些日子以来,我只是他聊以解闷的小玩意而已。
我在心中冷笑——
愚蠢的女人,是你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