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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也是这一天,几个准备前去中原的天竺僧人路过王庭,前来拜会佛子和瑶英,向礼官奉上他们从天竺带来的贵重礼物,得知王子出生,顺势说了些祝福的话。

传到民间,变成天竺僧人早就知道今天会有圣人降世,所以才会不远万里赶来圣城。

见过莲奴的人都说他像昙摩罗伽,毕娑更是言之凿凿地坚称莲奴和罗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语气之肯定,就好像他亲眼见过罗伽刚出生的模样似的。

几个月过去,莲奴不像当初那么皱巴巴了,白白胖胖的,面如秋月,一双澄澈的碧眸,看人的时候很安静,很少哭闹,乖巧斯文。

瑶英抱着逗弄他的时候,他睁着碧眸静静地望着她,有时候配合地笑一笑,凑上来亲她。

这下连瑶英也觉得他就像和昙摩罗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连性情都一模一样。

种种传说不胫而走,连西州那边的杨迁和达摩都听说了,写信过来道喜,顺便问起异象的事。

李仲虔既欢喜又担忧。

他之前担心瑶英受委屈,王庭百姓如此爱戴她和小王子,他自然高兴,但是王庭百姓显然把小王子当成另一个佛子了。小王子还不会说话呢,传说里的小王子已经文武双全,武能降妖除魔,文能治国□□了。

瑶英给和尚生了一个小和尚?

家里有一个会念经的和尚还不够吗?

为了防止莲奴变成和尚,李仲虔决定亲自教授他武艺,为此,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棒、矛、耙十八种武器,他样样都准备了,还特意搜罗了很多新巧古怪的玩意,男孩子都好武,他要从小培养外甥习武的兴趣。

然而事与愿违。

在他按着中原风俗为莲奴举办抓周礼的那天,小家伙直接从满桌的弓箭、匕首、军符爬了过去,抓起一卷经书,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李仲虔目瞪口呆。

王庭侍从纷纷变色,交头接耳:“小王子果然和佛有缘!”

等莲奴能下地走动了,王寺僧人强烈要求来给小王子讲经,为小王子祈福,昙摩罗伽还是婉拒了。不过当莲奴表现出对佛珠、佛经的兴趣,能够端坐着静静听他和僧人辩经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

夜里,他哄莲奴睡下后,搂着瑶英,轻声道:“顺其自然。”

瑶英点点头。

李仲虔没有气馁,和瑶英商量把莲奴带到西州去,等莲奴长大几岁再送他回来。

他保证能把莲奴教成一个活泼健壮的小郎君。

瑶英哭笑不得,道:“阿兄,莲奴还小呢!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学什么。”

李仲虔长长地叹口气,看着不远处坐在昙摩罗伽身边的小莲奴,一脸失望。

和尚身边坐着一个小号的小和尚。

看来他真的要有个和尚外甥了。

……

天边刚刚浮起鱼肚白,缘觉就醒了。

他起床梳洗,就着羊骨汤吃了两张夹肉馕饼,换上浆洗得笔挺的礼服,兴冲冲地出门。

庭院阒然无声,古树参天,花木郁郁葱葱,浓阴匝地。

廊前晒得微微发黄的竹帘密密低垂,笼下朦胧的暗影,近卫从长廊走过时都会刻意压低脚步声——王后还没起身,他们怕吵着王后。

一池田田莲叶层层叠叠,波痕起伏,零星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点缀其中。微风轻拂,莲花婀娜摇曳,莲叶摩肩接踵,发出沙沙轻响。

缘觉眯着眼睛细细数了数池子里的莲花,确认没有人偷摘,满意地点点头,步上石阶。

毡帘高挂,金炉吐香。

昙摩罗伽已经起来了,一袭宽大的雪白金纹锦袍,端坐在殿中书案前批阅奏本。

缘觉和换班的近卫颔首致意,单手握拳置于胸前,朝昙摩罗伽行礼,目光划过书案,落到旁边一张黑漆小案上。

那是一张精致小巧的小书案,还没有门槛高,放在王和王后的小案中间,小王子莲奴穿着一身王子的金纹白袍,坐在小案前,胖嘟嘟的手里捧了一张书帛,像模像样地看着,神情认真专注,动作和身边的父亲一模一样。

缘觉心里软成一团,不自觉嘿嘿笑了两声。

小王子和王一样,天资聪颖,寻常孩童这个年纪还只知道玩耍,他已经开始学认字了。王寺僧人认定小王子是有慧根之人,每天守在王宫前,想接小王子去王寺听经,为此没少被卫国公李仲虔奚落。后来昙摩罗伽宣布要亲自教导小王子,争端才平息下来,僧人们无可奈何——论学识,谁敢说自己比得过王?

毕娑王子的长子野那也出生了,还没学会走路已经显露出霸王性子,爬到哪里就在哪里摔摔打打,揪掉了毕娑王子精心修建的美髯,抓花乳母的脸,拽断侍女的石榴裙,推翻院子里最珍贵的几盆花……小小年纪就成了王宫的混世魔王。

莲奴小王子只比野那王子年长几个月,却像是比堂弟大了好几岁:野那王子满地乱爬的时候,莲奴小王子规规矩矩坐在昙摩罗伽身边听他讲解佛偈。野那王子调皮捣蛋,毕娑王子气急败坏地大吼时,莲奴小王子依偎在王后身边,举起自己碗中甘甜肥浓的樱桃酪,喂王后吃。野那王子耍弄仆从,对着累得满头大汗的仆从哈哈大笑时,莲奴小王子要站在烈日下的仆从挪到幽凉的大殿去。

莲奴小王子不仅继承了王和王后的天人之姿,也继承了他们的秉性,身上既有王和王后的聪慧睿智,也有他们的仁慈谦逊。

缘觉嘴角咧得大大的,暗暗挺直腰杆。前几天,王后亲笔签发了一份诏书,从今天起,他开始兼任小王子的长史,以后小王子身边的人都归他管。

酷暑天气,不一会儿的工夫,烈日炎炎,热气蒸腾。

水车轱辘轱辘轧过地砖,仆从沿着长阶泼洒井水降温,日光照下来,湿漉漉的石阶折射着刺目的亮光。

殿中传出一板一眼拖长的读书声。

昙摩罗伽忙完正事,开始教小王子学汉文。

小王子胖胖的手指头指着书帛上几个大字,一个一个字念下去,光溜溜的小脑袋不自觉地轻轻晃了晃,昙摩罗伽垂眸听着,偶尔纠正他的音调,带着他从头读一遍。

身后响起脚步声。

缘觉回头,李仲虔站在他身后,一身汉人装束,探头往殿里看,眉头轻蹙。

“您来了。”缘觉小心翼翼地道。

卫国公前几天来圣城探望王后和小王子,看到小王子真的开始学经文了,从头到脚透出一股不舒坦的别扭劲儿,昨天才指桑骂槐,把王寺僧人驳得面红耳赤。

李仲虔皱眉看着内殿。

昙摩罗伽不用说,宝相庄严,一举手一投足,高贵典雅,通身清冷佛气,要不是他已经和明月奴生了小外甥,谁都看不出来他还俗了。

让李仲虔皱眉的是莲奴——小家伙走路都不稳当呢,已经学会好几百句佛偈,不仅能背诵,还可以说出大义,坐在昙摩罗伽身边时,压根就是一个小昙摩罗伽,也是一身清冷出尘的气度。王寺那群僧人每天虎视眈眈,迫不及待想哄他出家。他是佛子的儿子,出生时又刚好天降异象,民间百姓私底下已经把他当成佛子的继任者。

李仲虔面色微沉,若有所思。

缘觉胆颤心惊地看着他,还没想好要不要通报,长廊另一头环佩叮当,竹帘依次卷起,王后来了。

“阿兄,这么热,怎么不进殿去?”

李仲虔立刻变了一张脸,笑了笑:“我看莲奴在跟着他父王读书,不想打扰他。”

缘觉垂着眼睛,心里暗暗道:卫国公撒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刚才盯着小王子的眼神分明带了几分不满,就像在盯着一块即将被抢走的肉。

王后来了,王停下授课,和小王子一起迎接王后,小王子给王后和舅舅行礼。

侍女送来一盆刚做好的冰酪,掺了碎冰,乳白香软的一团,看去就像一团云絮。

缘觉暗笑,小王子最爱吃这个。

果然,小王子闻到冰酪的香气,碧绿色的眼睛盯着玉盆,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过脸上还是一副沉静的神情,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乖巧极了。

王后知道小王子的口味,亲自舀了一碗冰酪,撒了些碎葡萄干、果干和新鲜浆果,淋上一层琥珀色的刺蜜,递到小王子跟前,低头,在小王子的光脑袋上亲了一下。

“这个好吃,不过不能多吃,阿娘也只吃一碗。”

小王子脸上微微有些红,捧起碗小口吃了起来。

王后坐起身,一碗冰酪送到她手边。

昙摩罗伽给她调好了一碗冰酪,按着她的喜好,没有加果干,放了很多熟透的浆果。

王后微笑,接过冰酪,趁李仲虔不注意,挠了挠昙摩罗伽的手心。

昙摩罗伽顺势握住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缘觉站在门边,心里偷笑:王还真是,居然当着卫国公的面拉着公主不放手,也不怕卫国公吹胡子瞪眼睛。

李仲虔吃了碗冰酪就出去了,王后带着小王子去侧殿凉榻午睡,王后和小王子都怕热,侧殿设了冰盆,母子俩睡在凉玉榻上,昙摩罗伽靠坐在一边看书,偶尔放下经卷,拿起一旁的羽毛扇,对着王后和小王子轻轻扇几下。

这时候缘觉不必当值,昙摩罗伽要他和其他近卫去休息,近卫聚在庭院幽凉的凉房里吃井水湃过的瓜果。

瓜果很甜,甜瓜香瓜蜜瓜什么瓜都有,王后这几年不停派商队去各地搜罗粮种树种和瓜种,每年都会有庄园种出奇奇怪怪的新瓜,有农官专门管理这些培育瓜种的事。

侧殿里,珠帘半卷,一室幽香浮动。

瑶英梦中翻了个身,抓起丝织隐囊抱在怀里,她身边的莲奴也跟着翻了个身,抓起昙摩罗伽亲手给他做的布老虎抱着,平时再怎么沉静,睡觉的时候更像他的母亲,喜欢抱着东西睡。

昙摩罗伽一手执着经文,碧眸微垂,看着身边酣睡的瑶英和莲奴,俯身轻吻她的发顶,摸摸莲奴的小脑袋。

他希望莲奴更像瑶英。

啪的一声,瑶英不耐烦地翻过身去了。

又是啪的一声,莲奴也跟着蹬了一下腿。

昙摩罗伽轻笑。

下午,瑶英和昙摩罗伽忙着接见大臣和领主、酋长,莲奴午睡起来,跟着缘觉学梵语,他很乖,不哭不闹,学完缘觉布置的功课,又多学了半个时辰。

画窗前映下璀璨的夕晖时,缘觉带着莲奴去庭院玩耍,王和王后都吩咐过,小王子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整天对着书本,要带他走动走动。

王宫各处的宫人都围了过来,伸长脖子想看一看小王子。

缘觉领着小王子在花团锦簇的花园转了一大圈,往回走的时候碰到李仲虔。

李仲虔手里拿了只弹弓,堆起一脸笑:“莲奴,走,舅舅带你打鸟窝去!”

莲奴仰起脸,看着自己的舅舅,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跟上李仲虔。

李仲虔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脖子上。

莲奴吓了一跳,不过没有喊出声,乖乖地坐在舅舅脖子上,小手紧紧地攥着舅舅的衣领。

缘觉望着李仲虔大步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刚想追上去,李仲虔的声音飘了过来:“你去和明月奴说一声,我带着莲奴玩一会,天黑了就回来,今晚多备点烤肉和葡萄酒,要我上次喝的那种!”

缘觉回去传话,要其他人跟着李仲虔和莲奴。

……

李仲虔扛着莲奴到了兽园,教他怎么用弹弓。

莲奴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年纪太小,没什么力气,泥丸只能弹到脚跟前的地方。

看到李仲虔对准树杈上的鸟巢,他扯扯舅舅的衣袖,问:“舅舅,鸟回来的时候睡哪里呀?”

李仲虔悻悻地换一个方向。

玩了一刻钟,李仲虔抱着莲奴去看山崖上的鹰巢,爬到山腰时,回头看一眼远处的王庭近卫,朝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会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仲虔张望一阵,做贼似的,抱起莲奴,拐进另一条岔道,健步如飞,狂奔半里路后,找到事先藏在山坳里的马,飞身爬上去,一提缰绳,催马疾奔。

莲奴疑惑地仰起小脸,紧紧抱着李仲虔,“舅舅,你迷路了?”

李仲虔对上外甥那双酷似昙摩罗伽,澄澈清冽、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碧眸,狠下心肠,扬手甩了一个鞭花。

昙摩罗伽每天带着莲奴读佛经,莲奴迟早出家!他不能坐视不管。

……

与此同时,一封信送到瑶英案前,她看完信,啼笑皆非:李仲虔居然把莲奴偷走了!他要把莲奴带去西州亲自教养,教他武艺,一年后再送回来!

瑶英赶紧叫来谢青:“快去拦着我阿兄!不能让他离开圣城!”

谢青带着亲兵赶往城门的时候,李仲虔已经混在商队里出了城,这几年天下太平,物阜民安,又是最炎热的夏季,城门守兵勘察难免会有所松懈。

怕走漏消息,出了城后,李仲虔和商队分开,自己带着莲奴赶路。

红日慢慢坠入群山之间,晚风吹拂,并不能吹散热气,燥热的风吹在脸上,像在蒸烤馕饼。

李仲虔做贼心虚,出了一头的汗,瑶英真生起气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不过为了阻止外甥当和尚,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舅舅……”

一声轻轻的呼唤,莲奴扯扯他的衣袖,认真地说:“我自己坐得稳。”

李仲虔抱紧他,“舅舅抱着你,你没骑过马,摔下去了怎么办?”

莲奴眨巴眨巴眼睛,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香气扑鼻的小帕子,努力伸长手帮李仲虔擦汗。

“舅舅抱着我累。”

他说着,叹了一声,完全一副大人的口吻。

李仲虔怔了怔。

刹那间,回忆如潮水般朝他涌了过来,汹涌澎湃,摧枯拉朽。

恍惚记得多年前,少年的他背着年幼的瑶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逃难的人群中,有人看他们可怜,掰了一块饼给瑶英,瑶英立马送到他嘴边,他摇摇头,要她自己吃。

瑶英执拗地往他嘴里塞:“阿兄背着我累。”

迎面的夜风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李仲虔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小莲奴。

小莲奴仰着脸看他,光光的脑袋,碧绿的眼睛,懂事早熟,像昙摩罗伽。

也像瑶英。

粉妆玉琢,眼睛晶亮有神,很神气的模样,眼睫卷翘,忽闪忽闪,看着就聪明伶俐,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人了。

李仲虔沉默了一会儿,嘴角一勾,捏了捏小莲奴的脸,拨转马头。

缘觉都快急疯了,带着近卫追出圣城,看到李仲虔和莲奴,喜极而泣——卫国公差一点就拐走小王子了!

瑶英理解李仲虔的苦心,不过还是动了真火,遣走亲随,对着兄长好一番训斥。

李仲虔盘腿坐着,乖乖地认错,做小伏低,陪尽小心,赌咒发誓绝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还破天荒地主动找昙摩罗伽求救,总算让瑶英怒火稍平。

第二天,瑶英增派人手看着李仲虔,以防他脑子一热又想拐走外甥。

缘觉当上长史的第一天就差点弄丢小王子,愧疚难当,为了一雪前耻,主动要求跟着李仲虔,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李仲虔躲在房里不出门,几天后,搜寻了一大箱贝叶经和汉文经书送给小莲奴。

缘觉大惊。

李仲虔若无其事地拉着小莲奴的手,亲自带他去逛佛寺。

佛寺僧人看到他来了,一个头两个大,派出最能言善辩的寺僧前来招待。

李仲虔和颜悦色地和僧人攀谈。

僧人战战兢兢,缘觉嘴巴半天合不上。

李仲虔嘴角一撇。

既然莲奴对修道有兴趣,那他这个舅舅就得好好支持外甥,昙摩罗伽声名远播,小莲奴师承于父亲,又继承了母亲的聪慧坚韧,以后一定也能名震各国!

小莲奴喜欢的,就是好的。

……

……

……

这年开春节,小王子莲奴随父王昙摩罗伽一起出席祭礼。

开春节正好是他的生辰。

莲奴出生在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伯父毕娑每次见到他都会偷偷伸手摸摸他的小脑瓜,说要蹭点好福气。

有次正好被舅舅撞见,舅舅很生气,要和毕娑伯父比武。

莲奴手里捏着笔,瞪着一双碧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舅舅和伯父看,于是两人停止厮打,改成出去斗酒。

他们差点喝光阿娘储藏在地窖里的新酒,阿娘也很生气,罚舅舅和毕娑伯父去庄园帮农人摘葡萄。

舅舅和伯父不打不相识,后来经常约着一起去喝酒。毕娑伯父再也不敢摸莲奴的脑袋了。

广场内外人山人海,百姓争相挤上前,朝父子两人抛洒彩旗和鲜花,试图触碰他们的衣角,狂热的欢呼声如浪涛奔腾。

莲奴坐在大象背上,一身笔挺的王子礼服,努力挺直小腰板。

一个接一个百姓跪倒在道路两侧,神情激动虔诚,送上美好的祝愿,他记得父王的嘱咐,示意亲随扶起匍匐在地的百姓。

人群到处都是歌颂声和呼喊声,甚至有人激动得落泪,他到底年纪小,有些紧张,忍不住抬眸看向队伍最前面的父王。

昙摩罗伽端坐在宝座上,周围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身处最热闹的红尘,接受众人的朝拜,他的背影却挺拔清冷,就好像在遥远的云端似的。

他偶尔转眸淡淡地扫一眼百姓,碧眸无悲无喜,广场之上顿时寂然无声,只剩下旌旗猎猎飞扬。

莲奴想起宫人们私底下议论,父王原来是王庭佛子,心如止水,不惹尘埃,后来还俗娶了阿娘,他不再是僧人,不过经过动乱以后,王庭人仍旧把他当成佛子爱戴。

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早,草木生发,群山间一轮旭日东升,天边云雾彩霞升腾翻涌,日光和霞光垂照而下,河川壮美秀丽。

莲奴跟在父王身边,看着父王抛洒麦种,跟着默念祝祷,脸上神色严肃,却忍不住在走神。

阿娘生病了。

祭祀过后有热闹的赛马和比武大会,阿娘本来要来观看比赛的,连要穿的衣裳和皮靴都准备好了。

阿娘像壁画上的神女一样美丽,莲奴觉得阿娘是世上最美的人,每次阿娘穿了什么衣裳,宫里的人会争着效仿,所以前几天总有人打听阿娘会在典礼上梳什么发型,穿什么衫裙。

后来传出消息阿娘不去观礼,服侍莲奴的宫人悄悄议论:王后提前回王宫,王忽然紧急召见医者,这几天上午匆匆见过大臣后就待在内殿陪伴王后,王后一定是身体不适。

今天阿娘果然没来出席大典。

莲奴早上出门的时候去拜见母后,阿娘躺在软榻上,笑着帮他穿上礼服,看起来精神比前两天好,但一直没有下地,坐起身的时候,父王立马弯腰去扶她,眉头微微皱着,低声嘱咐她:“好好躺着,别起来了。”

阿娘应了一声,等父王转过身去,悄悄对有些担忧的莲奴做了个鬼脸。

“阿娘没事。”

莲奴放下心来,陪阿娘用早膳,父王拉起他的手,牵着他出门,阿娘靠坐在软榻上,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比赛一定很热闹,莲奴好好玩,回来告诉阿娘今天看了些什么。”

莲奴很认真地点头,走到门口时回头张望了一下。

阿娘躺了回去,脸色有些苍白。

莲奴还来不及细看,父王抱起他,他靠在父王宽阔的肩膀上,看不到内殿情形了。

想起阿娘,莲奴不想看赛马了,他想早点回去陪着阿娘。

典礼在欢快的乐曲声中结束,百姓载歌载舞,赛马、杂技、摔跤比赛轮番登场,缘觉兴冲冲地捧着一堆精致的宝盒告诉莲奴,今天所有人都会向他献上珍贵的生辰礼物。

莲奴小声说:“我想回去看阿娘。”

缘觉愣了一下,“王子,我去请示王。”

不一会儿,父王走了过来,直接抱起莲奴。

莲奴敬爱自己的父王。

父王俊美温和,很疼爱他,会抱着他观赏莲花,耐心地教他汉文和梵文,握着他的小拳头教他怎么写字,在他和阿娘玩游戏的时候配合他们当一座挡路的大山或者一头猛兽,阿娘带着他扑上去挠父王,父王一动不动,怎么闹都不会生气,还在他和阿娘玩累的时候端香甜的刺蜜水给他们喝。

但是父王也是王庭君主,召见大臣时,父王威严冷肃,说一不二。毕娑伯父平时吊儿郎当,到了父王面前,绝不敢嬉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舅舅在父王面前也有点拘谨——虽然舅舅自己不承认。宫人们说,父王就像神明,他们敬仰父王,也畏惧父王。

只有阿娘在的时候,父王看起来才更好亲近一点,神情也仿佛柔和几分,偶尔嘴角会微微轻扬,露出一丝笑容。

莲奴伸手勾住父王的脖子,小脸紧贴着父王。

父王眉头轻蹙,一定是在担心阿娘,上次阿娘生病,看起来很憔悴,父王也是像现在这样。

回到王宫,父王放下莲奴,要人去请医者。

莲奴心里着急,迈着小短腿快步走进内殿,阿娘听到说话声,正笑着坐起身,他扑到软榻上。

衣领一紧,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被父王拦了下来。

“莲奴,慢点,阿娘这几天不舒服。”

父王的声音没有责怪的意思,莲奴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愧疚地收回手。

“没事!”阿娘笑出声,伸手搂住莲奴,抱他上榻,“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好玩吗?”

莲奴依偎在阿娘身边,仰起小脸看着阿娘的脸,阿娘的气色比之前好了点。

他紧紧抱住阿娘,把小脸贴在阿娘身上。

“阿娘,你是不是病了?”

阿娘笑了笑,瞪了父王一眼,抱起莲奴,低头亲他的小脑袋,柔声哄他:“阿娘没有生病,莲奴真乖。”

莲奴闻着阿娘身上的香气,安心了很多。

阿娘不会骗他。

……

莲奴迷迷糊糊跌入梦乡。

他年纪小,一大早跟着父亲出席大典,累着了,睡得很沉。

瑶英放下儿子,拿起他平时最喜欢的布老虎让他抱着,摸了摸他的脸,小声埋怨昙摩罗伽:“你是不是吓着莲奴了?”

昙摩罗伽端着一碗药送到她跟前,眸光落在她脸上,眉头轻拧,伸手拂开她鬓边的碎发。

“还难受吗?”

他轻声问,嗓音泠然,眸底却似有云海汇集,沉甸甸的。

瑶英摇摇头,拉着他的衣襟把他扯到跟前,亲了他一下,“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退后时,昙摩罗伽按住她的后颈,微凉的吻落在她唇上。

这个吻格外缠绵,瑶英感觉到他心事重重,抬手环住他的腰,唇分时,轻轻咬一下他的唇,直起身坐到他腿上,把他按着靠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罗伽,我那是累着了。”

去年天气干燥,今年她想赶在天气回暖前修建好一条灌溉的沟渠,前些天因为这事出了一趟远门,忽然晕厥不省人事,随行的近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送她回城。她这才知道自己很可能有孕了,不过月份太浅,医者和昙摩罗伽都不敢肯定。

近卫汗如雨下,连忙老实交代,出门的那几天,瑶英忙起来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每天半夜才睡下,还跟着他们爬上爬下,勘察地形。

瑶英心虚地瞥一眼昙摩罗伽。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她还有哪里不适,和医者商量药方,叮嘱侍从好好照顾她。

瑶英松口气,觉得这只是件小事,直到这两天才发觉昙摩罗伽的不对劲。

他居然会做噩梦,而且会吓醒,然后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吻她,碧眸里残留着梦中的惊惧。

昙摩罗伽揽着瑶英的腰,仰视着她,碧眸紧锁在她脸上:“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我。”

她出城的时候他为她诊过脉,那时她分明有些不适,却瞒着不说,以至于他没发现她当时有孕在身。

瑶英点头,俯身抱昙摩罗伽,脸挨着他轻蹭。

“以后有点头疼脑热就要烦你!”

再也不敢瞒他了,气性这么大,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昙摩罗伽抱紧瑶英。

她每次心虚的时候就用这种法子哄他,莲奴也学会这一招,一言不发地把小脸凑过来贴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家伙是在撒娇。

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瑶英看着熟睡的莲奴,笑着轻声说:“等莲奴醒了,告诉他吧,他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肯定很高兴。”

昙摩罗伽抱着瑶英,手指一下一下轻抚她浓密的发丝,嗯一声。

瑶英在他怀里抬起头,“你看你,这几天和我生闷气,吓着莲奴了。”

质问得理直气壮。

昙摩罗伽还是嗯一声,吻她眉心:“睡吧,我看着莲奴,等他醒了,我和他说。”

瑶英满意地在他唇上啄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眼睛。

莲奴有些敬畏他,不过她不担心他处理不好这件事。

他很疼爱莲奴。

她常常给莲奴讲故事,讲中原的风俗人情,神话传说。莲奴对百兽之王很感兴趣,仆妇就给他做了一个布老虎。王庭人见过狮子,没有见过老虎,仆妇不知道百兽之王到底长什么模样,缝制出来的布老虎头顶兽角,一头鬃毛,尾巴蓬松,完全就是个四不像。

那天晚上,瑶英看到昙摩罗伽坐在灯前忙活,布老虎在他手中换了副模样,栩栩如生,像只真老虎。

第二天莲奴抱着布老虎玩耍的时候,他坐在一边静静看着。

瑶英想起从前,她和毕娑、缘觉他们笑闹时,他也是这样静静地注视她,好像离她很远很远,但是她心里觉得很安稳,知道假如自己遇到危险,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她闭着眼睛去亲昙摩罗伽。

不用她调整姿势,昙摩罗伽低头,让她的吻落对地方。

殿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莲奴怀抱着布老虎,睡得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