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池中水光氤氲,?于烟雾朦胧中伸出一双纤长葱白的手来。
随瑛赶忙捧着礼部新制的龙袍递了过去，她见玉池里的人还是不急不缓，不由地开口提醒道：“陛下,?今儿可是三年一度的选秀，您务必要到场的呀。”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金鹅鲛纱屏风倒映出一个姣好的身影来。
姜照月漫不经心地躺在贵妃榻上,?半撩着珠链，静静地看着窗外人影攒动。
过了半柱香,?她放下帘子,?轻嗤一声。
“无趣。”
随瑛不懂，只是觉得自家帝姬自从继位大统之后性情便有些古怪。
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随瑛摇摇头,?只当自家主子初次选秀有些紧张，便学着教养嬷嬷的话说：“今日各位世家的公子都会来，都是样貌顶好的,?性情也都温顺……”
见姜照月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随瑛只能问道：“那陛下觉得什么有趣啊？”
“今日就会很有趣。”
不知道姜照月想到脸什么,?随瑛只看见原先还冷着眉眼的女皇陛下轻笑了一声,?仿佛今日真的能发生什么有趣至极的事情。
难不成……今日的选秀,?有女皇陛下中意的公子？
随瑛替姜照月绾好发髻,?她突然“呀”了一声，又捂着嘴小声说：“陛下,?您的梳妆台上……又有东西了。
姜照月见怪不怪,?她轻轻捻起墨蓝色宝盒里装着的一颗东珠，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幅度的笑意。
“送了这么多年夜明珠，终于知道换个东西了。”
高台宝座，万人敬仰。
姜照月斜撑着脑袋，半阖着眼睛,?显示出一副极困倦的样子。
随瑛悄悄推了推她，“陛下，这么多公子，您好歹睁眼瞧瞧呀。”
“朕睁眼了啊。”
姜照月掀起眼帘，微微上挑的眼睛扫过座下的每一位公子，最后又遥遥落在了偏东一角。
那里，是东海的位置。
彼时的东海水域一如往日平静，数不胜数的渔船漂浮其中，渔民正收着网赶着晨曦准备收获一天的美餐。
“把你的尾巴藏好了。”
一人高的岩石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往来的渔民见了却不惊奇，只是问候一声，“宋公子这是又要去赶集了？”
宋渐明颌首，含笑应了，谁知肩头的小家伙却不老实，双手在空中扑棱着，还时不时吐出一长串泡泡来。
“这……这是？”渔民有些惊奇地看着宋渐明肩头的小家伙。
明明上个月宋公子还是一个人咧。
宋渐明将肩头的小家伙的脑袋摁在了胸前，勉强挡住那一对小耳朵。
他仍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的变得有些温柔。
“是我的孩子。”
渔民显然有些惊奇，“公子这么个翩翩少年郎居然也成了家，我……我家闺女……”
渔民忽的住了嘴，只是好心地从袖中扯了一块面纱出来。
“今日女皇选夫，先帝有言，凡是容貌俊俏，家世清白者皆可入选。我听说街上好些贵族都在抓貌美的小郎君进贡给女皇呢，公子清风如月，还是带上面纱小心一二吧。”
宋渐明还未伸手，那面纱便被肩头的小家伙一把抓走。
“银河，不得无礼。”
宋渐明轻笑一声，算是谢了渔民的美意。
他长身挺立，一举一动都是翩翩公子貌若神地之态，看的一旁的渔民差点没收的住网。
微风轻轻拂过，渔民只含糊听见宋渐明说了句，“多谢好意，不过我此番便是为了女皇陛下而来。”
矜贵无双的公子抱着精致的小家伙，脸上的神情温柔而缱绻。
“我来给孩子找个娘亲。”
“爹，你要找女皇陛下给我当娘亲啊？”
怀里的小家伙往上蹬来蹬，又重新爬到宋渐明的肩头。他尚且未曾修炼人形，只好抱着自家爹爹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自己的小尾巴。
他的斗篷因为奔波而缓缓跌落，露出一对迷你的尖尖耳朵，配上乌黑秀发，更显的灵动可爱。
“她就是你娘亲。”
宋渐明往肩头瞥了一眼，他随手替宋银河隐去妖形，然后毫不客气地将他拎了下去。
“你现在有腿了，你自己走。”
“要是娘亲在，才舍不得这么对我呢。”
宋银河叉着腰，迈着小碎步跟在宋渐明的身后。
只是宋渐明步子大，他人小腿短，每走两步就要跑一段才能跟上去。
“女皇陛下真的是我娘亲吗？我都二十年没见着我娘亲了。”
宋银河轻轻拉住自己父亲的裤脚，谁知自己父亲脚一抬，毫不客气地害他摔了一个屁股蹲。
“要不是你一百岁都不会修炼人形，你娘会被你气走吗？”
“胡说！娘亲才不是被我气走的，娘亲明明最喜欢我的小尾巴了。”
宋银河“噌”的一下冒出自己的耳朵，十分得意，“娘亲还喜欢把我抱在怀里揉着我的小耳朵。”
“宋银河。”
宋渐明停下脚步，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们？”
宋银河耳朵“噌”的一下又缩了回去，只是他刚缩了耳朵，便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宋渐明提留了起来。
“你这个鱼崽子早就会化形了吧？你是不是故意骗你娘的？”
宋银河龇着自己的牙，不甘示弱。
“那都是跟爹爹学的！”
“谁让爹爹每次都只让娘亲摸你自己的耳朵。”
宋渐明抬着手臂慢悠悠地在空中晃了晃，看着宋银河在空中扑棱地样子，他轻笑一声，“这次你娘回去了，你要是还敢这样，我就把你扔在岸上不带回去了。”
东海与人间永相隔，只有他的父亲知道如何从黄泉寻条路去人间。
宋银河撇撇嘴，耳朵耸拉下来，小声说：“知道了，爹爹。”
人间繁华无数，宋银河第一次来便被晃了眼。一路上他四处瞅瞅，仗着自己长相精致，愣是骗了不少的小玩意。
宋渐明和宋银河皆是天人之姿，这一对父子俩走在大街上，的确是频频有人注目。
甚至有些女郎见了，更是脱口就问，“这位郎君可有妻主？”
女郎显然热情惯了，伸手给了面前的小团子一颗桂花糖。
“有孩子我也不介意哦。”
女郎抛了一个媚眼，却见对面的公子不为所动，只是说了句，“我有妻。”
原来是别人的夫侍。
女郎有些沮丧，“谁家的妻主居然这么不上心，这么俊俏的公子也不带个面纱就放他出来了。”
女郎心里头说不出来的失落，叹了一口气只能远远望着佳人的背影遥遥走向玄武门。
等等……玄武门？
那不是女帝召见各位秀子的地方吗？
“礼部侍郎之子，宋简？”
宋渐明点点头，为首的嬷嬷上上下下啧啧称叹了两声，然后恭恭敬敬地递了牌子，“宋公子，您可拿好。”
嬷嬷这些年见了俊俏公子无数，可似眼前这般的世间绝无仅有。
这位宋公子，福气在后头呦。
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宋渐明大腿上的一团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
“宋公子，这……？”
秀子入宫前都要验身，这……怎么会平白冒出一个孩子来？
宋渐明低头看了一眼宋银河，然后他抬脚，又款款站于一侧。
“我不认识这个孩子。”
宋银河愣了愣，初入人间，他实在没想到会被自家爹爹坑了。
他双目睁圆，顷刻间便哭了出来。
这是他在他娘亲面前惯用的把戏。
只是他哭着哭着却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话了。
然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爹翩翩如了皇宫，去寻他的美人娘亲去了。
宋渐明随着一众秀子徐徐入宫，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姜照月，他心里头就止不住的激动。
他的姐姐……会不会想起他呢？
宋渐明轻轻挑了挑眉稍，白玉般的指头慢条斯理地扣着衣领上的白玉扣。
“各位秀子们，该你们上场了。”
选秀队伍分为七人一列，宋渐明他们这个是属于第三批次。
一想到前面已经过了两轮，宋渐明心中就有些躁郁。
若是让他知道姜照月挑了什么秀子入宫，那他可得好好收拾她了。
流光溢彩，宋渐明毫不遮掩地抬起自己的脸庞，他的目光贪恋又缱绻，一一扫过姜照月眉眼的每一处。
她好像并没有认出他。
宋渐明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除了礼部的那位……”
高台上，姜照月的声音清朗又欢快，好似对台下的秀子十分满意的样子。
“除了礼部之子，其余的都留牌子。”
宋渐明仰头，与凤冠龙袍的女帝君对视。
他如清风般的眸子颤了颤，显示出些无措来。
鲛人一族的魅惑之术……不可能失败的啊。
得了牌子的秀子们心满意足地退下，只呆呆留着宋渐明一人站在原处。
姜照月似乎有些乏了，她揉了揉额心，轻摆手，“今日便到此吧，朕也乏了。”
她挑挑眉，衣角随着动作起伏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
“今晚，便召新入宫的秀子侍寝吧。”
夜幕低垂，随瑛还在遗憾姜照月为何偏偏不选那位礼部的公子。
她跺跺脚，挨在姜照月身边说着悄悄话，“陛下，奴婢瞧着明明是那位宋公子最俊俏，您怎么偏偏不选他？”
“礼部的宋公子啊。”
姜照月拖长了语调，她展开双臂，任由随瑛为她宽衣解带，脑海里不自觉地便浮现出白日里那一双湿漉漉的宛若小兽般的眼眸。
“长得是有几分姿色。”
姜照月绕着耳朵上的东珠坠子，慢悠悠地喝着茶，“不过我喜欢有内涵的。”
“就是俗称的心灵美。”
红帐软帘轻轻撩开，随瑛缓缓送她入内，临走前，还抛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那陛下今晚就好好享受心灵美吧。”
层层纱帐重重叠叠，隐约透出一个清瘦背影来。
瀑布般的长发倾泻于漂亮的蝴蝶脊背上，勾的人不自觉地就想深入，一探究竟。
姜照月弯下腰，不急不缓地捡起地上落下的一缕银发。
她轻笑一声，转身坐到了一侧的梨花檀木椅子上。
暖香入鼻，清幽深邃。
姜照月颇有定性地捧了一本书来念，一刻钟后，耳畔间渐渐有细琐声音传来。
“陛下为何不进来？”
姜照月仍然不说话，只安静地又翻了一页。
室内檀香袅袅，寂静五音。
半响，姜照月又听里头人问：“陛下是不想见我吗？”
“朕已有意中人。”
帷帐内的宋渐明愣了愣，他敛下神色，漫不经心地拿起玉制的梳子梳理起自己的银发来。
他语气含了些凉，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不知陛下意中人为谁？”
惊雀离指，树影颤动。纤细的手指忽的扣住了洁白的脚腕。
宋渐明身形颤了颤，好半响才讷讷说：“姐……陛下不是说不想见我吗？”
姜照月顺着那洁白如玉的脚腕慢慢向前，渐渐在光滑的小腿处缠绕。
“那如果我的意中人是你呢？”
姜照月刮了刮宋渐明的鼻子，她轻笑一声，好似在嘲笑他的紧张无措。
“姐姐……还记得我吗？”
姜照月仍然是笑着，笑的眉眼都染了媚色。
她轻轻抬起他的下颚，额头碰了碰，轻声呢喃，“原来你喜欢叫我姐姐呀。”
她大约是动了情，连自称都不再说。
宋渐明心里头闷闷的，他该庆幸自己的魅惑之术对姜照月还有些用呢，还是该感伤重来一世，姜照月压根就不记得他了呢？他记得，入黄泉的时候，那个死孟婆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给姜照月少喂了一半的孟婆汤！
“你自己来。”
姜照月打了个哈欠，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渐明。
看着他无措的缓缓攀上她的衣领，又十分不熟练地解开她的腰带。
然后又跌跌撞撞地凑上她的唇。
动作不熟练，吻技倒还是不错嘛。
姜照月轻轻咬了咬他的嘴唇，“还挺青涩啊。”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怀里的公子身子一僵，于是她伸出手顺毛似的在他的脊背摸了摸，哄道：“没事，我教你便是。”
“陛下这么熟练，不知吻了多少人家的公子？”
姜照月“啧”了一声，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伸出手指数了数，最终归为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