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生了（二）
“遭了！”
元明知暗道不好，绕进船舱急声道：“我们上当了，那个船夫领着韩迟墨追上来了！”
“怎么会？！”
范行同样一震，大脑立马回转过来：“难怪这么些日子都没找上门，原来是安插了奸细，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颜阮在剧烈的疼痛下模模糊糊听到“韩迟墨”几个字，他脑中轰然一响，惊恸之下，腹部疼痛更增加了几分。
“哥……他是不是来杀我们的？”
范行听着他抽抽噎噎的哭腔心如刀绞，颜阮疼得浑身哆嗦，双足足尖紧紧绷着，张大嘴用力呼吸以缓解痛楚。
过了一会儿腰身一软，登时泄了气，他咬着牙关，眼泪肆意倾泻流淌，打湿了因为发力而变得通红的脸庞。
还是疼，疼得他控制不住地叫喊，想爬起来将肚里的混蛋一把拽出来丢到九霄云外。
肚子里的混世魔王却丝毫不体谅他的艰难，乱蹬乱踹，急于一览这个世界的美景风华，颜阮死死攥住拳头，放到肚子上。
范行怕他疼急了真动手，连忙擒住他的手腕，颜阮拼命摇头：“哥，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好疼，哥……”
范行眼泪也掉下来了，喉咙里粗重的抽噎声盖过了他的喘息，范行擦去他头上的汗水：“快了快了，再加把劲，过一会儿就好了，阮阮，你要坚持住……”
颜阮眼前一忽儿一忽儿的发黑，如同笼了层黑色的薄纱，光亮偶尔漏进来一星半点，往事如走马灯一样闪过，韩迟墨的脸闪闪烁烁，轮廓，包括每一根线条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前，他一方面为着范行的教诲，另一方面自身也克制着思念的本能，即使是在梦中也不敢去想他的脸，时间太久，久到他都忘了他将自己的心丢到了何地。
听说人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如今浮现在眼前的人影让他深刻体会到刻骨难言的滋味。
无论经过多少岁月变迁，时光洗涤，喜欢那个人的记忆是不会忘却的。
要是没有那些斗争与阴谋，要是少一些误会，要是，能在死之前再见他一面……
又是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袭来，颜阮嗓子里漫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然远离了这个世界。
他扭头看向范行，汗水浸湿了眼眸，范行的脸也是破碎的。
“哥，哥你听着，要是我没挺过去，你就带这个孩子走吧，”痛感骤然加深，颜阮倒抽一口凉气，“哥，你吭声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范行听他的语气跟交代遗言似的，又气又急，擦着眼泪怒吼：“闭嘴，你说什么傻话，你他妈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我告诉你没门！”
颜阮愣了一下，忽然噗嗤一声，在疼痛中挤出一丝笑：“哥，你别说脏话，让孩子听到不好。”
范行声音都扭曲了：“什么好不好的，这小混蛋这么折腾你，等出来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混蛋，全都是混蛋……”
颜阮掀了掀唇角：“哥，你骂谁呢，我可不是……不是混蛋啊……”
他闭闭眼睛，再睁开时无神地望着头顶，眼神逐渐涣散，失去焦距。
元明知注意着船舱中的动静，再看向岸边，士兵已驾驶着大船追了上来。很快的，他们的船只便被截停，几艘大船将他们的小船围困在中间，韩迟墨跳到船板上，一言不发地朝船舱而去。
元明知唇瓣紧抿，手按在剑柄上随时等候着出击，韩迟墨与他擦肩而过，元明知拔剑抵在他的喉咙：“站住！”
韩迟墨早已心急如焚，理都没理，一脚踹开他，士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压制住他，
元明知竭力抬起头，怒吼：“不准伤害他！”
他缓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从未有过的软弱呜咽：“他……他就要生了，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对他下手。”
韩迟墨掀布帘的手一顿，紧绷的心弦被谁用力弹了一下。
里面传出阵阵哀喘，叫声凄惨而压抑，牙缝里漏出的抽气声，听着都令人胆寒。
韩迟墨眼圈一红，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闯了进去。
船舱里面昏沉无比，他看清里面的景象，范行抱着颜阮挤在犄角旮旯里，颜阮失血的脸庞恍如白纸，无比用力地刻进他心上。
韩迟墨膝盖一软，挤到范行身边跪下。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双手抖得有多么厉害。
范行陡然出手，两指间的飞刀径直插入他的肩膀，顿时鲜血如注，韩迟墨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声音怆然：“我知道你对我有颇多怨恨，从前的恩怨我们以后再算，当前，当前……”
他看着怀中快疼晕过去的颜阮，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求你让我带他走，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
颜阮攥着他的衣角，被疼痛扭曲的面容初次显出寻到依赖之物的安然，范行狠狠咬牙：“还不快把他抱出去！”
韩迟墨得了他的首肯，立即抱着颜阮跑出船舱，元明知挣脱侍卫的桎梏，也跌跌撞撞跟上去。一些人涌向岸边最近的医馆。
终于找到安置颜阮的地方，大夫和稳婆都守在一侧，范行冷着脸：“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都出去！”
韩迟墨视若罔闻，高大的身影将颜阮完完全全遮挡起来，一副生怕别人抢走的模样。
“我得陪着他把孩子生下来，哥，你让我和他待一会儿。”
“谁是你哥！”范行破口大骂：“要不是你这个畜生，阮阮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你个不要脸的还不放手，想挨打是不是？”
床榻上的颜阮动动眉头，被他们的争吵声惊扰到，颜阮最大，范行立马噤了声，产婆催着赶人，范行再三哀求，产婆道只要一个人看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