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在梦里记得我
高卓是被雨水淋醒的，睁开眼睛，环顾漆黑一片的四周，路的左边是影影绰绰的树林，右边是一条河，他发现自己就在河滩上。
一声惊雷，雨更大了，紧接着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斑斑驳驳的水洼，像是无数星辰在闪烁，更是将周围那片毫无气息的树林映衬得更加幽暗。
沃尔沃就停在一旁，高卓爬起来，从后备箱取出一把折叠铁锹，他走到河滩深处，在一片明显翻动过的新土前停下。他望着那片土，深吸一口气，开始挖起来。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挖得很快，但是十一二寸深后他把铁锹丢在了一旁，跪在地上开始徒手猛烈地刨。指甲里刺满了泥土，他依旧挖着，指甲磕在小石子上，被掀断，鲜血流出，浸染泥土，高卓全然不顾，似乎一点都不疼。
忽然，他的手触碰到了柔软的什么，眼底微动，他不由得便又加快了速度。
从泥坑里抱出一具尸体来。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周围亮如白昼，看得出尸体是一个女孩。高卓紧紧抱着尸体，紧接着，滚滚雷声，把他嘶吼般的哭声吞没。
大雨倾盆，冲刷掉尸体身上的泥巴，露出清秀的脸庞，她的双眼紧紧地闭着，皮肤雪白如纸，短直的头发被雨水冲刷着贴在脸上，无声无息，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雨水越下越大，越下越密，落在高卓的脸上，混着他的眼泪缓缓流下来，他多么希望，她真的是睡着了。
远处的雷声轰隆作响，耳边全都是噼里啪啦雨水打在树叶的声音，可是，高卓却觉得此时此刻寂静无声，他双臂颤动，紧紧咬着牙关抱着女孩的尸体，双眼迷茫，跪在泥泞里很久很久。
那是高以云啊，他的女儿，他一生的挚爱。
高卓把她缓缓放在地上，然后回到车旁，从副驾驶拿出一把匕首来，扎进自己的心脏。
忽然高卓觉得胸闷，然后呼吸困难，头的左侧剧烈疼痛，8秒钟后，他失去了呼吸。
……
“啊！”
高卓尖叫着醒过来，仍旧是在河滩之上。
大雨还在下，他看向掩埋女儿尸体的方向，忽然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埋最后一锹土。
高卓冲向凶手，凶手把铁锹朝着高卓扔了过去，就在高卓本能躲避的时候，凶手跑得无影无踪。
再来！
高卓回到车旁，取出匕首，再次扎进自己的心脏。
8秒钟之后，高卓仍旧是在河滩醒来的，高卓爬起来便朝着埋尸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发现竟然没有土壤被翻动的痕迹。
高卓又跑回车里，拿起手机拨打高以云的电话号码，良久，电话接通了。
“小云，你在哪？”高卓喊道。
高以云默不作声。高卓继续说道：“小云？”
忽然，听筒里传出一个操着兰银官话口音的男人的声音，“她是你女儿吗？”
“畜生！放了她！”高卓怒吼着，恨不得钻进电话里，手刃那个恶魔。
“对不起，她已经不动弹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女孩？”
“为什么？这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没有那么多答案。”
“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等着。”
凶手挂了电话，高卓再次拿起匕首，又一次扎向自己的心脏。
然而这一次高卓醒来是在一所公寓里，看到的是阳光明媚。他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头发都白了，脸上也苍老了许多。
高卓打开手机，竟然看到日历上显示的是三年之后的年份！
“汪！”
一只金毛跑过来，又趴在高卓脚边。
什么情况？
高卓用了很久很久才确定了自己这次醒来是在三年后。
若干天后，高卓拿着一杯牛奶站在公寓窗边，看着日出缓缓跳出天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正好照在趴在地板上睡觉的大黄。
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对方说道：“我想好了，我接受这份工作。”
高卓说道：“好的，谢谢王先生，你将会在新公司度过非常有价值的三年职业生涯。”
“对了，你托我打听的人我打听了，找到几个叫高以云的，我对比了你给的照片和信息，都不是你要找的人。”
“非常感谢你王先生。”
挂了电话，高卓开始准备早餐，他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结果。
如今，他进入一家猎头公司工作，只是为了接触的人多一些，方便找高以云。
自从新的循环把高卓带到到三年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联系不到素问和余光，自己竟然也是未婚状态，更查询不到衡州市的连环凶杀案了，也就是说，衡州市没有发生过连环凶杀案，那么小云就没有被杀害，她还活着，只是需要找一找。
高卓一直抱着希望，从未放弃过。
对待工作高卓非常用心，在业界有着非常良好的口碑，大家也乐意帮他。
虽然一直在大海捞针，他还将继续下去，他不信一个鲜活的人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卓也想过，哪怕是最后找到高以云，她也很可能不认识自己，不过没关系，只要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有一面。
高卓换上职业套装去往公司。他总是第一个到公司，打完卡，开始收拾自己工位，然后给公司的花浇水。浇完水，他离开公司，去见客户，顺便去打听高以云的线索。
九点钟，他约了一个客户在钟塔下的咖啡厅见，两人刚聊两句高卓便接到老板的一个电话，高卓抱歉地看着客户，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你先接。”客户礼貌地说道。
高卓起身到不打扰别人的地方，按下接通键，说道：“老板我在见客户，有什么指示？”
老板说道：“有家大公司看中了一个人，可是她在别的公司任职。”
高卓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让我挖墙角？”
老板笑道：“资料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你看一下，尽快搞定。”
“好，我尽力。”高卓挂完电话调出收到的资料，当看到目标照片的时候，高卓的泪腺瞬间崩了，哭着哭着又笑起来，然后用又是怨恨又是委屈又是欣喜的语气说道：“小云……”
资料上的照片正是高以云，在一家科技公司就职，一直在国外读书，去年毕业之后才回的国。资料里的电话、公司地址、家庭住址，一应俱全。
高卓回到座位，一边收拾资料一边说道：“对不起李先生，我有急事得走了，真的对不起，咱们改天再约。”说着抱着资料跑开了。
李先生被晾在原地，“搞什么？有没有职业素养？”
高卓来到路边打了一辆车，直奔那家科技公司。
高卓疾步走到前台，问道：“小姐您好，高以云在不在？”
“稍等。”前台拿起电话问了几句，然后对高卓说道，“您好，高总在，需要我帮您预约一下吗？”
“麻烦了。”高卓微笑道。
高卓一直在休息区等到十一点四十分，高以云才从楼上下来。高卓立刻上前，从她的眼神中高卓能看得出来，她完全不认识自己。
“您好。”高卓道。
“我有二十分钟的午餐时间，你要一起吗？”高以云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大叔，尽管有些疑惑，还是礼貌地问道。
“好。”高卓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两人来到公司的简餐区，高以云给高卓也叫了一份简餐。“简单吃点吧。”
“谢谢。”高卓接过简餐。
高以云示意高卓坐下，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女儿很像……”刚说第一句话，高卓有些哽咽，“我找不到她了……她杳无音信，我没有停止过一天找她……”
高以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你女儿？”
高卓心里说道：小云，我已经确认了，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小云。
“高总是不是会画画？”高卓忽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高以云惊讶地问。
“我女儿也会画画。”高卓拿出一副星空图，这是他凭印象临摹下来的，之前高卓偷看过女儿的日记，里面就画着这样一幅星空图，上面还写了一行字：我的理想求婚场景。
高卓之所以对这幅画印象深刻，是因为在那幅画的角落里还画着一个人，用红色的笔写着两个字：爸爸。
那时候的高以云希望在自己的求婚现场，能有爸爸的见证和祝福。
“你看着眼熟吗？”高卓追问道。
高以云看到星空图愣了一下，良久才说道：“我梦见过我在一条走廊里画满了星空，然后在繁星之下，一个男孩跟我求婚。”
高卓激动地问：“你梦见过几次？”
高以云想了想，“不记得了，很多次吧。”
“你们在聊什么？”忽然一个男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高以云让他坐到自己旁边，然后给高卓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穆言……额，您怎么称呼？”
“我也姓高，高卓，喊我老高就行。”高卓没想到她都有男朋友了。高卓曾经想过这一个时刻，女儿向自己介绍男朋友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
穆言问道：“高先生，您是做什么职业的？”
高卓道：“猎头。”
穆言又问道：“所以，您是来挖人的？”
高卓道：“也不是。”
穆言根本不信，“那么，您是为哪家公司挖人呢？”
“穆言。”高以云制止道。
很快，用餐时间快要结束了。高以云起身，点点头道：“高先生，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有机会再聊。”
高以云和穆言离开了，高卓坐在那里却一直在发呆。
不过总归是好的，见到了女儿，尽管她完全不认识自己。但是，现在高卓有高以云的全部资料，包括联系方式，不怕找不到她了。
良久，高卓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刚才小云坐的位置的地上有一样东西。
小云，你一定能想起我，因为我们是父女啊。他收起小云遗落的东西，离开了这栋大厦。
下午，高卓计算着时间，应该是小云空闲的时候拨通了高以云的电话号码，很快电话接通了，高以云问道：“哪位？”
“是我，高卓，中午咱们见过。”高卓连忙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高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事吗？”高以云问道。
“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高卓道。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
“我可以去找你，真的，特别紧急特别重要的事情。”
高以云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求婚仪式，结束后咱们再聊。”
“求婚？你的求婚仪式？”
“对的，高先生，您那幅画提醒了我，既然穆言不跟我求婚，所幸我向他求婚，谁说女孩不能主动求婚的呢，对吧。我要在繁星之下跟我的男朋友穆言求婚，我梦到那么多次求婚的场景，一定是有意义，所以，邀请您来见证我们。”
身为父亲，听到女儿这么说，高卓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尽管如此，他必须得去，“好，我一定到。”
高卓从包里拿出一枚精致的盒子，这是他走的时候捡到的小云遗落的东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很漂亮的戒指。
高卓忽然想到什么，打了个电话给同事，“老葛，帮我一个忙，查一个人……”
天黑得很早，高卓按照地址来到高以云求婚的餐厅，据说这家餐厅可以把屋顶变成星空，高以云已经到了，正在和同事在准备着这个惊喜。
高卓走到高以云面前，说道：“提前预祝你求婚成功。”
“谢谢。”高以云笑道。
那个笑容高卓太熟悉了，是寒冷黑夜里的希望。
“您先到旁边休息吧，我们差不多都布置好了。”高以云说道。
高卓点点头，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把戒指盒重新放回了高以云的口袋里。
很快，穆言来了，所有人装作路人或撤离或坐在其他桌上用餐，高卓选了一个隐蔽且视角很好的一张桌子。
高以云迎着穆言坐下，两人像平常一样吃着饭，忽然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屋顶出现满天繁星，其他人已经准备好了围上去撒花、起哄。
穆言看看屋顶，不明所以，这个女人要搞什么？
高以云站起来，绕到桌子的一侧，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子，然后单膝跪地，把戒指盒捧到穆言面前，“穆言，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很幸福，你对我的宠爱和真心我能感受得到，对于这段感情我是认真的，我想是时候更进一步，既然你不主动，那么就由我来主动，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求婚也是一样的。”
高以云的手放在戒指盒上，准备要打开。其他同事一拥而上，漫天的玫瑰落了下来，大家高喊着：戴戒指，戴戒指……
高以云打开戒指盒子，突然，从盒子里蹦出了一只非常大的黑色的虫子。高以云有点不知所措，穆言脸都绿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打死高以云都想不到，自己的戒指竟然变成了一只虫子。当然，这是高卓的杰作，高卓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枚求婚戒指被他穿成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高卓起身，走到前面去，把脖子上的戒指亮出来，“戒指在我这。”
高以云险些崩溃，“大叔，您在干什么啊？我的戒指怎么在您那里？”
穆言指着高卓，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老男人没安好心。”
“究竟是我没安好心还是你没安好心？”高卓揪住穆言的衣领，质问道，“你潜伏在高以云的公司，什么目的用我说出来吗？”
高以云看着高卓这出，云里雾里。
接着，高卓拿出手机扔给高以云，“你仔细看看，这是穆言的过往履历，就职过的公司，这些公司都在穆言离职后，有过不同程度的机密消息泄露，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穆言气急败坏地推开高卓，“你这是污蔑！是诽谤！我可以告你的。”
高卓胸有成竹道：“欢迎，老子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