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昊沉默地摇头。
清焰见平瀚已经带小鱼儿洗漱睡觉了，便在莫君昊身旁坐下来，问：“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莫君昊眉头微蹙，沉默着，仿佛想起了很不愉快的往事，眼底满是悲伤。
“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清焰拍拍他的背。
莫君昊拉过她的手，沉默许久，才开口道：“那人叫黎海，浩海集团创始人，也是我的生父。”
清焰皱眉，“难道你一直知道？”
莫君昊点头：“我很久以前查过。”
“但你没有认他，”清焰看着他的神情，“你不想认他，对吗？”
莫君昊又沉默了片刻，“不想，也不会。”
清焰默默点了点头，心想，如果她是他，她也不会认的吧。见他情绪不好，她觉得还是不要再问细节引他伤心了。但他却又突然说道：“他们如何认识、相爱，我并不清楚，后来有了我，我母亲在这时候才知道那人竟是有夫之妇……”
他语气平淡，但却握着拳头，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清焰双手包住了他的拳头，他抬起眼来看着她，稍微平静了些。
“我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但她很有主见，在知道真相后和那人一刀两断，之后又坚持生下我，辛苦抚养我……”
清焰说：“你母亲很坚强。”
莫君昊点了下头，沉默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紧蹙着。
这时，平瀚突然走了进来，紧张地道：“当家，老爷子被车撞了！”
莫君昊一惊，立刻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和顾少爷发生争执，推搡之间被经过的车撞到。”
“严重吗？”清焰忙问。
“现在还不清楚，”平瀚说，“正在抢救。”
清焰一听，在抢救，那一定不是小伤，老爷子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
再一看莫君昊，只见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现在去医院！”他说。
“我也去！”清焰说，“平瀚，你留下来照看小鱼儿。”
“好的！”
莫君昊对此没有异议，随她快步出了门。
等到了医院，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顾桥魂不守舍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浑身的力气，眼神涣散，完全没了主意。
莫君昊大步上前，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拽起来，怒道：“你都做了什么？！”
顾桥满脸悲凉，连一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口。
“好了，冷静点，”清焰上前劝道，“现在说这些对老爷子没有任何帮助。”
莫君昊皱着眉，满脸寒霜，但依言将顾桥放开，顾桥像没有骨头一样，又跌回椅子里。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三个人一言不发。
顾桥懊恼地抱着自己的头，脚不自觉地抖动着，想来是心里紧张到极致的缘故。而莫君昊微微躬身坐着，手臂撑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眼神冰冷的雕塑。
清焰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手术室的灯，又看一下俩人，心中感慨，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此时反应也是截然相反，但她能感觉到，俩人其实都为老爷子担心得要命。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三个人马上站起来，老爷子被推出来，胳膊腿上都裹着绷带，头上也裹着纱布，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推去病房。”医生安排完，才转身对着三个人，说道，“当家，顾少爷，老爷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顾桥猛地大喘一口气，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相比起来，莫君昊的反应要冷静许多，但那一瞬间，他紧紧抓住了清焰的手，他的激动，清焰全感受到了。
医生接着道：“幸好车速不是特别快，没有伤及脏腑，也没有造成严重的脑震荡，只是，他小腿和胳膊骨折，加上老爷子年纪大了，要受些罪……”
莫君昊点点头，“知道了。”
三人又去到病房，老爷子已经被安置好，依然昏迷着。顾桥先一步走进病房，清焰想进去，被莫君昊拉住了。
清焰奇怪地问：“你不进去看看吗？”
莫君昊抿了下嘴，淡淡地道：“我知道他没事就好。”
清焰便不再说什么，片刻之后，她便明白了莫君昊的用意－－病房里传出顾桥压抑的哭声－－原来，莫君昊是想给他和老爷子独处的时间。
或许顾桥以为他们都走了，或许是看到老爷子的情况，便完全顾不上别的，他握着老爷子枯瘦的手，一遍一遍地重复道：“爸，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真的错了，多少年以来，他认为老爷子不关心他，不在乎他，甚至不把他当亲儿子！他认为莫君昊夺去了属于他的东西，家，公司，财产！
但那些真的是他在乎的吗？
老爷子被车撞飞出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灵魂出窍般，看着自己冲过去，疯狂地喊着，无助地求周围人帮忙。
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他在乎的，不是那些物质，而是－－父亲的爱。他认为莫君昊夺走的，是他作为儿子所应该得到的爱和关怀！
可是莫君昊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地让着那个所谓“亲生儿子”的位置，让着老爷子的爱，以至于对顾桥一忍再忍，甚至于顾桥下了杀手，他仍可以留下他！
“爸，其实我把黎海找来，是想着，我帮我哥找到他的亲生父亲，那你就完全属于我了……”顾桥又哭又笑，“很幼稚对不对，我真的很幼稚……我这么幼稚，是因为您把我保护得太好了，而我却不知好歹……”
清焰听着房间里的声音，不由得心疼起莫君昊来。哪怕到了此时此刻，哪怕他其实也担忧到不行，但他也只是待在门外，不想打扰了里面真正的“父子”的相聚。
他从不亏欠顾桥，甚至也明白老爷子当初收养他的初衷，但他仍满怀感激，把老爷子当作真正的父亲，尊敬和爱戴他，同时，也包容着顾桥。
清焰拉住他的手，说：“老爷子没有危险，你可以放心了。”
莫君昊笑了笑，摸了下她的头，“嗯！”
待安排好了看守照顾的人，又通知了杨叔，莫君昊才和清焰一起回了家。
这一折腾，已经是凌晨。莫君昊身上有伤，心里又有事，满脸倦容，送清焰进屋，说道：“早点休息吧，太晚了。”
清焰看着他，忽然张开双臂，撒娇道：“抱抱！”
他愣了一下，紧紧抱住她。
除了墙上的钟表声，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他抱着她，她拥着他，这样的温暖和宁静渐渐平息了他的愤怒和悲伤，让他感受到一片温情。
“好一点吗？”清焰轻轻拍着他的背。
莫君昊轻笑一声，“好多了，小仙女！”
清焰看着他的眼睛，说：“看样子疗效不够，没有完全治愈。”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笑道，“别担心我！”
这是睡一觉能好的事情吗？清焰不相信。睡一觉，他只会将心事藏得更深罢了。
可她不想再看到他这样苦闷憋屈地生活了，他不该是旁观他人幸福的人，他值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来，我给你看样东西。”清焰拉着他坐下。
“什么东西？”他好奇地看着她。
清焰递给他一样东西，他立刻认出来，是他之前翻看过的相册。
他再次将相册翻开，说：“这些是小鱼儿出生以来的照片。”
“嗯。”清焰点头，把第一张照片取出来，“你看下这张。”
“我看过，”他说，“这是彩超，是小鱼儿的第一张照片。”
“你再看下这里，时间。”
莫君昊看了下面印着的时间，道：“是四年前，怎么了？”
“哎呀，”清焰急了，“你知道四维彩超是什么吗？”
“不知道。”莫君昊一脸懵地看着她。
清焰更急了，“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四维彩超是在怀孕十六周的时候做的检查！”
“十六周……”
莫君昊似乎抓住了重点，他看一眼彩超的时间，又看一眼清焰，再看一眼彩超，再看一眼清焰，表情渐渐由茫然转为疑惑，从疑惑变成惊讶，从惊讶化为惊喜！
“这，这……”他看着清焰，眼中发着光，“你是说……”
清焰笑着点头，“对。”
“你是说，小鱼儿是我的孩子？！”莫君昊终于将问题问出来。
清焰再次点头，“对，就是你说的那样！”
莫君昊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时还缓不过来，有些呆住了，“我当爸爸了？”
清焰不由得笑道：“你当爸爸好几年了，只是你不知道！”
“小鱼儿是我儿子！我是小鱼儿的爸爸！”莫君昊像是再次确认般喊道。
清焰拉住他，“你小点儿声，整个小区都知道了！”
莫君昊看着她，突然兴奋地笑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口中喃喃念叨：“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随便的人！我怎么没想到呢？明明算一算小鱼儿的年纪就该想到的，我真是太蠢了……”
清焰见他如此高兴，也不由得跟着他傻笑，“我一直没告诉别人，小鱼儿的大名，叫清予墨。”
“清予墨，清与莫……”莫君昊看着她的眼睛，眸中荡着浓浓的笑意，捧着她的脸吻下去。
这时，一个奶唧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妈咪－－”
转头望去，只见小鱼儿赤脚站在地板上，平瀚则站在他身后，小鱼儿一双大眼睛看着那相拥的俩人，不可思议地盯着莫君昊看了一会，突然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莫君昊的大腿，“哇”地一声哭出来：“熊叔叔……爸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