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百无聊赖地坐在正厅中央，翘着腿，剔着牙，假装能看懂地看着中间那二人对弈。
不过他宁愿这样无趣，也不要继续看那些多看一眼就能生出杀心的账本，屋外雷雨已至，厅中门窗大敞，一道坚雷劈下，照亮了整间屋子，屋中人的面孔也在这电闪雷鸣中变得阴森可怖。
两个男人倒也罢了，燕琅有些惊异地发现，宇文宣竟也处之泰然，方寸不乱。
“如今黑子已是四面楚歌，再失一子，便要无路可走了。”
宇文宣挑眉，杨奉的棋风与他本人背道而驰，凶狠凌厉，上手便是杀招，从来求稳如她，也被他激起了屠戮之心。
她嘴角微弯，不假思索地落下一子：“破釜沉舟，与天争命，岂不快哉。”
杨奉手臂有些颤抖，他背过身去，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燕琅一步跳过去，要伸手为他拍打后背，杨奉推开他，紧追猛打：“釜底抽薪，天也不予，这颗子倒看宇文姑娘保也不保。”
宇文宣镇定自若：“蝇头小利，当断则断。自断后路，后患无穷。”
杨奉喘着气：“绝杀！”
宇文宣叹道：“尾大不掉，已是死局。”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奉笑着落下最后一子：“我输了。”
一边迷迷糊糊的燕琅还在伸着脖子瞪着棋盘，突觉手臂一沉，只见杨奉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身子一歪，若不是他挡了这一下，便要栽倒在地。
“杨先生！”燕琅大惊失色。
杨奉摆摆手，哆嗦着取出一方帕子拭了拭嘴角血迹，状若无事般朝宇文宣一拱手：“宇文姑娘心思缜密，走一步算三步，在下心服口服。”
宇文宣眼神复杂，一句“何苦”终究没有说出，她后知后觉发现，从一开始，杨奉布得便是一个惨烈的死局，只要半柱香时间，不是绞杀对面，便是困死自己。
宇文宣知道像他这般人，不可用看待常人的眼光去对待，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冲含秋吩咐道：“含秋，你去为杨先生把把脉吧。”
杨奉面如金纸，嘴角却含着十分欣慰的笑：“辛苦这位姑娘了。”
含秋点头应是，便走上前，为杨奉把起脉来。
燕琅十分紧张地盯着她，却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也是锁得厉害，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含秋的手臂：“杨先生的病到底怎样了？”
“药石无医，时日不多。”
宇文宣忙冲盈冬使了个眼色，盈冬会意，不着痕迹地上前，轻巧掰开燕琅抓得紧紧的双手。
含秋鼓着嘴巴冲燕琅露出不满地神色。
燕琅只怔在原地，手上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失了魂一般，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陈年痼疾么？”
含秋十分严肃地再重复一遍：“我虽医术不精，这种情况绝不会看错的。”又揉了揉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臂，重点补充道：“以前那些江湖游医，要么是单纯骗钱的，要么嘛，肯定看出来也不敢告诉你。这可是匪寨唉……”
她还要说什么，被宇文宣看了一眼，才讪讪地住了口。
杨奉却笑了：“在下一介山野乡民，死前有幸同宇文姑娘对弈一局，也算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