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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2017年底, 美金汇率开始疯狂下跌, 。
对于出口企业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噩耗。相当于，同样价格的商品，17年年底出售给客户收到的美金虽然与年初收到的美金数额一样，但是在结汇时, 却因为汇率狂跌, 导致原本年初一块钱美金可以结汇将近七块钱人民币, 而现在却只能结汇六块二人民币。
不计税收，每一美金结汇, 就对应将近一元人民币的损失。
与之呼应的，是材料价格仍在疯狂上涨。
而目前, 穆冬生手上ABR今年的订单，还有将近一百万美金的订单量没有出货。
也就是说, 即使ABR高层宽容原谅今年出货延迟的问题, 不追究任何责任，不扣任何因为交货延迟而产生的索赔。同时, 穆冬生能把年底赶货的人工价格，控制在与夏天淡季时一样, 并且把货在春节前交出去……
所有情况全部理想化, 他依然会在汇率上蒸发一百万人民币。如果再加上材料疯涨造成的差价，那么肉眼可见的亏损会远远超过一百万。
林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关更比一关险”。
原本大家的目标是只要出货，回收资金，勉强保持收支平衡, 等度过年底难关，18年又是新的一年。
然而现在却是，受经济局势影响，出货回收资金，就相当于要白白扔掉一百多万；如果拖一拖，或许可以等到汇率回暖，但更有可能的，是等来ABR失去耐心之后的回踩。
林安终于对“进退维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春节前三个星期，Vera Wong再次打来电话催货。然而，林安面对眼前完全失控的情况，根本不知道怎么跟Vera Wong解释。
她想来想去，只好对她说：“Vera，现在年底，很多工人都回老家了，所以出货速度一直跟不上来，我们也一直有在努力赶货。”
临近年底，货却还没出去，Vera Wong的语气也很急：“每年都是这样啊，你们明知道工人年底回老家，就不能提前把货做好吗？你们要是赶不到春节之前出货，之后就算货发出去，ABR也只能当库存了啊，根本就卖不掉了耶！”
林安被她指责得无地自容，连忙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们后面会注意……只是今年的形势实在太差了，所以交货上会有一些影响。”
Vera Wong道：“我知道形势很差啊，我都知道了啦！可是别人家都有按时交货哦，为什么你们家就是不行呢？而且之前问你们，你们也一直都说没问题，可是每次到要交货了就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为什么嘞？”
林安一噎，满脑子都是“当初定价太低”，“没料到形势这么差”，“光是还没出的这批货汇率至少亏一百多万”……
她脑袋里内容太多，可是因为立场问题，她是供应商，而Vera Wong是全权代表客人利益的代理商，所以这些话她只能烂在肚子里。
然而，Vera Wong却一语道破：“是因为价格吗？”
林安无声地叹了口气，毕竟是在这个行业里比她多混了十五年的老鸟。
Vera Wong把林安的沉默当成默认，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是价格问题，你们就要跟ABR说啊，啊你们不说，ABR也不知道，你们是打算硬着头皮继续这么下去吗？”
林安连忙开口：“Vera，这个涉及到我们公司内部的规划，我需要跟老板讨论。”
Vera Wong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我不希望每天重复这样的电话实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啦，我觉得我好像个白痴哦”，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林安放下手机之后，内心忽然一片动荡。她起身，去车间找穆冬生。
这段时间，一边是出货压力，一边是经济大环境的压力，穆冬生一直脸色阴沉。
林安找到穆冬生，把Vera Wong的意思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他：“我们要不要给ABR写邮件，告诉他们目前真实的情况？”
穆冬生哼笑一声：“你以为Vera Wong这个节骨眼说这些，是好心给你提建议？”
林安一愣：“什么意思？”
穆冬生把车间里的工作跟各个主管交代了一遍，这才与林安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现在是ABR制定2018年Buying Program的时候，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告诉ABR，我们的资金出了问题，所以交不出货，你觉得ABR还能把明年的订单给我们吗？”
林安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一个问题不明白：“Vera Wong为什么这么做？她是代理商，照道理应该不偏不倚，没有任何导向性才对。”
穆冬生看了她一眼：“我们把ABR17年的单子全部拿下，原来其他那些供应商当然看我们不顺眼。更何况，我在ABR高层那里，风头太大，还让他们动了更换代理商的想法，台湾隆顺当然也看我不顺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是ABR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说要换代理商不是吗？隆顺怎么会察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台湾隆顺的老板是个善茬？”
林安垂眸，她听说过隆顺老板的事迹。
当年南美政治经济局势动乱，去南美随时可能有去无回的情况下，隆顺老板便只身拿着一个公文包，去南美找到ABR，几番洽谈之后，成为ABR的代理，代理合同一签就是三十年。
富贵险中求，说的就是隆顺老板。
而这几十年，ABR的大老板与隆顺老板关系也格外融洽，甚至把自己的接班人放到台湾隆顺公司实习，学习订单操作模式。
而穆冬生想要顶替隆顺，需要的不只是自身业务能力，更需要业务能力强到可以让ABR大老板放弃与隆顺老板的多年交情。
这一切，太艰难了。
穆冬生告诉林安：“我这段时间一直跟Juan保持联系，他告诉我，18年所有的订单基本还是会下给我，但有一个前提……”
他没说完，林安已经猜到：“保证17年的出货？”
穆冬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