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成小霜脸上的笑容却肉眼可见地僵了僵，她原本还圈在他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了回来，而后轻轻抚上那个还未凸起的小腹。
原本想要告诉他怀孕的话到了嘴边也立刻收了回去，周靖航换好衣服穿好鞋，临走前吻了吻她的额头“早点睡。”
“嗯，你明天还回来吗？”
“应该不回。”
“好……”
周靖航离开得匆忙，小霜在玄关处送完他，自顾自地走回餐厅。
她脸上表情明显落寞，怀孕的女人性情会比普通人多变些，只是她记得当初梁知怀知行知悦的时候，从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不开心。
傅劲深宠她，什么事都不用她干，她不用为生计发愁奔波，安心在家养胎，还担心她成天呆在家里无聊委屈，向来公事繁忙的乾市傅少愣是把工作缩减了一半还不止，手下安排了几个信任的人把关，其余的全都送往别墅，彻彻底底把办公室都搬回家了，为的就是能够时时刻刻陪着他家的娇养太太，哄梁知开心。
成小霜也知道，人与人之间不能相比，梁知优秀漂亮又善良，她活该被人疼爱。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能被周靖航看上，已经是天方夜谭，她要知足，不该奢求太多，然而孕前期很辛苦，身边没有丈夫照应，女生心中多半还是会委屈，可周靖航说到底还算不上她的什么人，他甚至对她怀孕的事也毫不知情，怪她自己胆子小，没敢把事情告诉他，如今一瞒再瞒，有苦也得心甘情愿地吃。
餐桌上的一桌子菜仍旧满满当当，没动过一筷子，他过去很喜欢吃她做的菜，她觉得他坐在餐桌前等待的样子让人看了有小家庭的温暖，可是如今忙到没空回家，没空在家陪她吃饭，成小霜鼻头微酸地坐到桌前，装作不在意地认认真真把饭菜吃了。
周靖航和成小霜两人之间的关系，除了亲近的好友之外，也就周靖航身边的文旭知道一些。
这段时间周靖航太忙，小霜为了不打搅他，很多时候都是通过文旭，才能稍稍知道他的丁点消息。
只是文旭到底是周靖航手下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杆明明白白的秤。
成小霜从他那里问不出太多，周靖航又鲜少回家，心里难免不安。
她和梁知不同，梁知哪怕从小没了亲生父母，可一直有哥哥和梁爸爸的关怀，自小衣食无忧，即便因为梁祈东奶奶一时糊涂的那两年，她被赶出了梁家，也同样有学校舞蹈老师带着生活，一考上大学便遇上了傅劲深，大抵是命里抽中了一手极好的牌，她至始至终没怎么吃过苦头。
后来陆家老爷子来认了亲，她身后有了家世显赫的娘家靠山，无论夫家还是娘家，都是乾市里所有名媛千金都羡慕不来的存在，她有足够的资本一直保持纯真，无需为今后的人生操心挂念，哪怕年岁增长，有了两个可爱的奶娃，可她依旧能做那朵最娇嫩的温室花，因为身边有太多人浇灌呵护。
成小霜一无所有。
奶奶是这辈子唯一疼爱过她的长辈，奶奶一走，她连个能够撒娇说掏心窝子话的家人都没有了。
父亲在外欠了一屁股债，几次三番上门讨钱，她如今还没被拖垮都算是走运。
无宠而恃的姑娘必须逼着自己独立坚强，可是到底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女，用血汗换来的成长，随之消失的却是心底的安全感，她似乎已经不相信有一天，自己还能再次被爱。
哪怕与周靖航交往两年，她面对他的时候，心里依旧没有底气。
人一旦陷入感情便会患得患失，她没有足够的自信来知道，与周靖航相恋的这两年，到底是不是上天给她短暂的施舍。
过去的她不曾想过替自己争取什么，只是如今在计划之外有了孩子，她不为自己，也得为小朋友着想。
这段时间她总是缺乏安全感，心神不宁地老是没法睡踏实，她近来睡得早，半夜的时候容易饿醒，醒来身边也没有人照应，周靖航自那次回来再离开，又过了小半个月。
她轻叹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经过浴室门口的时候，正巧从浴室里的梳妆镜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还记得梁知怀着孩子到了她这个月份的时候，傅劲深早就亲自给她定了好多孕妇用品，里里外外体贴细致，当时梁知还向她和蒋橙橙吐槽，肚子很快会大，一下子买那么多孕妇裙和睡衣之类的东西，根本就穿不完，可傅总那疼心肝宝贝的劲儿一贯大手笔，为梁知花钱，简直是他的享受。
当时的小霜点着梁知的脑袋替傅劲深说话“男人第一次当爸爸都是这个样子的，心里头美滋滋，除了事事替太太操心周全，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来疼你了。”
道理大家都懂，梁知笑得幸福，边上两个未婚少女也在梦幻地憧憬未来。
只是真到了这个阶段才会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地被关怀被宠爱。
她心里揣着事还没机会找周靖航说，自然没有欢欢喜喜做准妈妈的心思，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一身已经偏小的睡衣，四个多月大的孩子渐渐显怀，她稍稍动动身子便能看出小小的轮廓。
“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小家伙，爸爸都还没来得及知道你呢……”她垂眸自言自语，似乎是孩子给了她力量，片刻之后，她又若无其事地跑到厨房找东西填饱肚子。
隔天半夜周靖航回了家，他一身酒气，醉得有些不大清醒了，摸黑进了主卧之后连澡都不洗，直接钻进成小霜的被窝。
成小霜睡梦中被他弄得一个激灵，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是他回来了。
她这段时间哪怕通过文旭也联系不上他，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几乎全是她说的话，他偶尔有空挑着回几个“嗯”“好”的字眼，两人压根连一点交流的时间都没有。
有天她甚至没忍住用微信问他“周靖航，回不回家，我都怀了你孩子了，你确定不回来看看？”
那边隔了两天才回过来一句话“别闹了，最近真的忙。”
她知道他真的忙，可她也是真的委屈。
黑暗中，周靖航动手动脚，他的意识其实不大清醒，手上动作完全凭借男人原始的那股冲动和过去一年多的习惯来的，成小霜顾念着孩子也不能让他乱来，况且他身上一堆酒气烟气中还夹杂着丝丝香水味，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让他碰。
“你别动我了……”少女话中带了点委屈的腔调。
周靖航压根听不进去，手上动作仍旧没停。
“周靖航，别碰我！”她嗓音稍大了些，双手还使了劲儿推着他胸口。
男人没防备，被她推了一愣，他周家大少其实脾气也算不上好，如今喝醉失了理智，便没像清醒的时候那样忍“闹什么成小霜？”
“我没闹！”她难得带着哭腔，声音都有些颤，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失望，“你这么久不回家也不跟我联系，我白天给你打电话也从来都是文旭接的，好不容易晚上时间你能回来，连句话都不说，就想着做那档子事！”
“我就想着做那档子事？！我他妈白天忙得跟狗似的，实在抽不出时间接电话，你非要这么和我闹吗？”他少爷脾气也上来了，话里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不做就不做，你他妈哭什么？老子喜欢你才非得大老远跑回家上你的床，不愿意拉倒！”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成小霜一直是服软的那一方，这样激烈的争吵还是第一次，她显然害怕多过伤心，双手揪着被角缩着身子没敢再吭声。
周靖航几句气话说完，那酒劲儿散了大半，人也清醒了不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话说重了，他抿着唇，眉头紧锁，知道身旁这个蠢丫头肯定被吓到了，正想着该怎么拉下面子来哄的时候，她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这大半夜的折腾一遭，成小霜被吓得心跳加速，双手也冰冰凉，然而她还是习惯性地先服软，手往被窝里探，小心翼翼地握住周靖航的大手，而后努力让自己把眼泪憋回去，她有意识地扯了扯他，轻声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忙很累，只是这几天身子不大合适那个……”
“来亲戚了？”她先开口服软，他也没有再矜持的理由。
只是今晚这气氛着实不适合把宝宝的事告诉他，于是她只好点点头“对不起啊周靖航，我们……我们能不能不要吵架……？”
他大手揽过她，她乖巧地靠进他怀中，她的心跳还未平稳，心里的委屈也没有全数散尽“我有点害怕……”
这个坚强的少女这辈子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别无其他，她只是想要他心疼心疼她，一点点就好。
周靖航喉结动了动，他也知道自己方才不对“我最近太累了，情绪不太好，等过了这个阶段，我去找深哥要两块搓衣板来跪跪，向你赔罪好不好？”
成小霜一瞬间收回了眼泪，点着头笑。
“睡吧，晚上好好陪你睡觉。”
“那你明天还要去公司吗？”她不抱希望地问。
得到的回答果然还是“要”。
只是他又心软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抱着她说“不过接下来没有之前一阵忙了，陪你吃饭的时间应该是有的。”
“那我要是找你吃饭，一定会提前跟文旭说好的，绝对不打扰到你的正常工作！”三言两语，成小霜便知足得不得了，她笑嘻嘻地向他保证，方才的委屈全数抛到脑后。
“知道了，欢迎成小姐随时查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