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船夫名叫张哲，幼时跟随乡师学过几趟粗浅把式，后来学文，一窍不通，遑遑二十载，书剑两无成。
一双父母业已老迈，远在法县老家。张家虽说不愁吃不愁穿，却也无甚余钱，年前经媒人介绍，说成一桩婚事。
张家高兴之余，稍列聘礼清单，不免堪忧：
聘金百两、聘饼一担、海味六式
……
其中发菜是必须的，以取其发财之意，而其他的海味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这些倒在次要。
三牲、鲮鱼、椰子都要成对，缺一不可；酒要四支，表示爱情浓郁。
另外要备：
四京果、
生果、
四色糖、
茶叶、芝麻
……
帖盒里要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
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一样不能少。
另有：
香：无骨透脚青、
炮：大鞭炮和大火炮
镯：龙凤成对喜镯
……
娶个媳妇儿，太不容易！
张哲没法子，跟随叔父出来跑码头，争取早日攒够聘礼钱。他叔父，便是船队的船主。
阴云满天，一场夏季雷雨正自酝酿。
张哲坐在河边的石墩上，眼神忧郁，痴痴望着奔流不息的古浪河。
他这心里，空落落的，同行的船夫在船上吵架，他听见一个尖嘴船夫眉飞色舞道：“船头都没了，还搞球？不如把货卖了，分钱走人。”
“狼心狗肺！”另一个人单脚蹬在船沿儿上，挽了挽裤脚，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那尖嘴船夫一听，还得了，抄起船桨就要打人。
“瞎几巴吵啥……人家张哲不还没说话？”船夫里最高大的汉子发一声吼，顿时鸦雀无声，大伙儿都巴巴看向张哲。
“船头侄儿，说句话。”尖嘴见张哲半天不开腔，着急道。
张哲突然笑了。
他笑得那样悲凉，不出半点声响，半晌，他站起身：“把货卖了，结了工钱，好聚好散。”
尖嘴一听，眉开眼笑，连声呼道，要得要得。
原本来这几船货要运到下游一个集镇，换了本钱再买进另一批当地特产运回上游，赚其中的差价，再给船夫报酬。
可如今，船主已失，一些人巴不得到下个地方把货一卖，分钱散伙。
其中个别船夫跟随船主多年，感情不浅，内心不甘就此散伙，可是既然船主亲信都开口了，也没法子，一脸丧气，准备开船。
“上船喽！”尖嘴吆喝一声，兀立河岸的张哲如梦初醒般猛一抬头，旋即摆了摆手：“我不走。”
过了会儿，船随水逝，好几个船夫回过头来跟张哲挥手道别。张哲拱了拱手：“保重。”
船影远去，恍然若失，张哲身形一晃，险些跌进河里，就在此时，一个小孩儿啃着糖串跑到他背后，戳了戳他的腰：“衙门的官人找你。”
张哲两度走进响水衙门的大门，心情一次比一次沉重。
头回是到衙门找叔父，人没见着，却看见一件洗不净血迹的碎衣，依稀可辨繁琐的花纹，衣角缀有两朵杜鹃图案，这是叔母绣的——
碎衣的主人，正是张哲的叔父！
张哲之所以选择留在响水集镇，便是要协助官府查出凶手。
“大人，受害者亲属到了。”一名差人上前禀告。
“让他进来。”武刃手上正忙活，头也不抬。
“你这画的啥玩意儿？乌七糟八的……”徐介趴在桌子上，撅起屁股，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刃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