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介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咽了口唾沫：“麻烦刀子大爷给介子老弟解释一二，这……画的到底甚么玩意儿？”
“古浪河……”一旁立定的张哲淡淡说道：“徐大人，这是古浪河航线。”
“啊？”徐介先是一脸惊讶，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张哲，旋即扯过武刃手中的图纸，左右上下细细看过一遍，这还不够，他又将鼻子凑上去，一寸一毫仔细嗅了一遍，最后下了个结论：“荔枝。”
“荔枝？”张哲觉着莫名其妙。
武刃一把夺回图纸，顺带敲了下徐介脑袋：“毛病！”
“你丫吃了荔枝又不洗手！”徐介嬉皮笑面道，稍瞬，他笑容一收，转面对张哲正声道：“你叔父的船队在古浪河上跑了几年？”
“应该……有五六年了。”
“你头回跟船？”
“第一次出远门！我清楚记得船队三月初三开拔，放了一地大红炮，父母含泪出来送我……”
“中途遇到过啥事么？”
“咱从法县出发，走的大运河，一路还算顺利，只在德县遇上一次大雨，耽搁了半个月，进入俄县流域已是五月初。”
“哦。”徐介刮了刮鼻翼，转向武刃：“老船，新人。”
“你叔父得罪过什么人吗？”武刃放下图纸，走到桌前来，他高高坐在桌面上，晃悠俩腿，又问道：“或者说，拖欠过船夫工钱吗？”
张哲想也没想，摇头道：“叔父为人和善，又有责任心，没听说他欠过人钱，在法县老家口碑也不差。”
武刃点点头，没再说话，狠狠咬着下唇，松开之后嘴唇上赫然一条齿印。
徐介清楚，武刃咬下唇就是在思考，但是咬得这样狠的情况却不多见，可见此案多么棘手！
“有没有可能，凶手出自同行？”徐介脱口而出。
“没这可能。”武刃直接了当的否认道。
“假设……”徐介还未说完，武刃便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张哲叔父虽然待手下船夫不薄，但是同行之间存在竞争，其手下船夫极有可能被其他船主利诱买通……我想那些船主不至于如此愚蠢，在古浪河流域，大小船队起码百支以上，若是为了一些毛利买凶杀人，那这杀来杀去，恩怨何时能了？船主是商人，无利不起早，绝不会做这等损人还不利己的亏本买卖！”
徐介彻底折服，头一垂，像被阉了的公鸡。
“等等，买凶杀人……”武刃目光一凝，缓缓走向张哲，对他耳语道：“今晚……你这样这样……”
徐介侧身去听，被武刃扇了回来，心下计较：有什么大不了，还不给我听？
乌唧唧的夜空中，星点斑斓，微风无力，吹不透武刃的心事重重。武刃倚在桥栏上，背朝古浪河，一副厌世的眼色，抬头望月。
他取下腰间佩剑，抖出半截剑身，星光下，仿似一泓秋水浅漾微波，秋水之中映出一双眼睛，这双眼与常人不同，寻常人要么机灵如徐介，要么呆滞如张哲……
而这双眼里，同时透着睿智与愚蠢，十分复杂矛盾。
武刃最终没有将剑拔出，反而收剑入鞘，苦涩一笑：“拔剑四顾心茫然，倒不如收敛锋芒，静待时机。”
“刀子，想女女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武刃不需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不想。”他冷冷道。
“大半夜不睡觉跑桥上看月亮。”徐介比武刃矮半个头，踮起脚把手放他肩膀上：“不是嚎春，便是想这口儿……”说着递过一个锡壶，轻轻一摇，酒近乎是满的。
“也不想。”武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上已经下意识接过了酒壶。
二人背抵桥栏，同望星空。
“你说这天上有月亮吗？”武刃看着徐介圆润的侧颜。
“必须有的。”徐介就着壶嘴呷了口酒。
“我看不到。”
“肉眼看不到不代表它没有！”徐介将酒壶夹在臂弯，目光转向武刃，二人相视一笑。
“白天你跟张哲说的什么话？”徐介坏笑道：“还不让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