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皇后的记性不大好
云连啸进门时，穆惊弦汗淋淋地趴在床上，从前那头泼墨样的头发已然干枯萎黄，如一逢衰草，混着汗水，黏乎乎地贴在脸上。
“穆姐姐何故出了这样多的汗？”宁岁腰身柔得像扶风的月下柳枝，扑到床前惊问道。
“回皇后娘娘，咱们穆姑娘不是出了汗，是从昨日接了文贵妃的驾后，便一直高烧不退，奴婢没法子，便一直拿雪给姑娘搓身子，那一头的水，全是雪水，不是汗。”扫晴一直跪着，哽咽不止。
云连啸坐得稍远些，闻言心中一动，再看穆惊弦怎么也睁不开的双眼，沉声问道，“可是受了风寒？”
“大抵是这样，昨儿传话的小太监说凤撵即刻就到，连披件外衣的功夫也不给，便让穆姑娘到大门口去接驾，结果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这大冷的天，身子骨硬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姑娘身上还有伤……”
穆惊弦咳了两声，强撑着想坐起来，可那两条胳膊使不上力，到底身子一歪，又趴了下去。
她喘了两口粗气，训斥道，“扫晴，你何苦说这些，给皇上和皇后添堵……”
云连啸腕上用手，一拳砸在炕桌上，上面的粗瓷茶碗蹦了两蹦，啪嚓摔到地上，裂了三瓣！
“哪个奴才如此大胆，去！到锦绣宫去，把人给我拎出来打死！”
宁岁面上泛起细波，慌忙道，“皇上，穆姐姐一向宅心仁厚，怕是不忍心要了那奴才的命吧。”
那狗奴才原本是宁岁身边的，为了收拢文贵妃，才刚刚赏过去几天。
这要是直接给弄死了，她这皇后的脸往哪搁？
云连啸冷眼瞧着宁岁，手指捻着玉扳指，“她仁厚，朕不仁厚，找出来，斩！”
外头的侍卫得令，一路小跑出了断鸿阁。
宁岁暗自咬了咬牙，把一口愤懑嚼碎了咽下去，缓了片刻，没话找话。
她指着桌上熬好的药问扫晴，“那可是厉太医开的药，为何都放凉了，还不给你家姑娘喂下去。”
扫晴缩着肩看了药碗一眼，欲言又止。
云连啸眉头一拧，“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扫晴转了个身给云连啸磕了个头，“皇上，膳房尚未来送午饭，奴婢怕姑娘空着肚子喝药伤胃，才没敢喂下。”
“混帐东西！”云连啸大怒，“这都未时了，午饭还不曾送来，膳房的人是偷吃撑死了么！”
宁岁原本脸上的细波这回变成了巨浪。
她悔不该提起那碗药，否则也不会牵出她授意膳房“优待”断鸿阁的事。
“皇上息怒，这几日那些个奴才尽忙着过年的事，恐怕是忙忘了。”宁岁垂眉道，偷偷剜了扫晴一眼。
云连啸冷哼一声，责怪道，“民以食为天！后宫这点吃饭的事皇后都办不好，说出去，不让百姓们笑掉大牙？”
宁岁手指微收，掐在凤袍的金丝铃铛上，“臣妾本是让文贵妃协理这些事宜，没料想出了岔子，是臣妾思虑不周，忘了文贵妃毕竟年纪尚小，不该将这样重要的要交与她去做。”
宁岁觉得每说一个字，舌头都像被割了一下。
在穆惊弦的面前，她亲口承认自己有错，不知道那贱人趴在床上，心里是不是已经笑开了花。
“皇上。”床上的穆惊弦低低唤了一声。
“皇上不要责怪皇后，民女身份低微，本就不配让膳房送吃食过来……咳咳……民女正想着求皇上，准民女在这阁里自己开个小厨房，扫晴自己也会做点吃的，就不麻烦膳房了。”
云连啸正想拒绝，穆惊弦又道，“民女从前与将士们一同大锅吃菜，对边塞的饮食甚是想念，也想着等伤愈自己动手做些，或许吃着更舒服……”
云连啸双眸微眯。
脑子里浮现出穆惊弦大口吃肉仰脸喝酒的模样。
至于军中伙食……
他蹙了蹙眉。
自打做了皇上，每天精米细面的，倒有些怀念从前最原始的饭菜了。
“准了。”
云连啸解了身上的一块玉佩递给扫晴，“拿着这玉佩，以后出去取食材，取炭，取衣料银子，只要是这断鸿阁里用的，谁也不能挡着。”
“谢皇上。”扫晴双手接了，放到穆惊弦床头。
宁岁盯着那块绿得如一池湖水样的玉佩，一口恶气聚在胸口，怎么也化不开。
“穆姐姐放心，妹妹听闻昨日文贵妃来这里胡闹，已经做主将文贵妃打入冷宫，以后这宫里，便再也没谁敢欺负姐姐了。”
穆惊弦眸光闪了闪。
她本不想做绝。
可那文贵妃惹不早日除去，不日成为宁岁的左膀右臂，自己怕是小命难保。
穆惊弦在心里想着该说什么样的客套话来应付，却听云连啸说，“皇后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宁岁愣了下，“那皇上呢？”
“朕陪惊弦说说话。”
众人都退了。
散去之时房门敞了片刻，梅香阵阵飘进来，让人清醒不少。
云连啸起身对窗，背对着她负手站着，闲看窗台上的几盘蓝菊抱着梅枝的花影，绰绰摇动着。
“惊弦，你恨朕吗？”
云连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