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要守千秋大业的帝王，谁人敢恨？”
谁人敢恨……
云连啸颓然一叹。
不敢恨，和不恨，是两回事啊。
哪怕不恨，她的心也远了，终究是找不回来了。
“也罢……”他缓缓转身。
穆惊弦抬眸看着他。
不得不说，云连啸是天生的帝王之材，无论是铁甲，还是龙袍，他都穿得荡气回肠。
“惊弦，待你伤愈能做饭时，别忘了喊朕过来吃上一碗。”
穆惊弦扯了笑容出来，“这才几日，皇上就吃腻御膳房的饭菜了？”
“腻，饭菜腻，人也腻。”他见穆惊弦笑，原本紧锁的双眉，一下子平顺下来，“朕时常想念那些遍地荒草，黄沙古道，还有……”
“还有白骨垒成的高墙。”穆惊弦接道。
助云连啸攻城夺位的半年前，云连啸的部队与被云连沧收复的蛮夷一族有过一场恶战。
那场战事中，穆惊弦替云连啸挡过一支毒箭，毒箭射穿她的右肩，靠臾猜刮骨去毒，才把穆惊弦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穆惊弦因此昏迷多日，痊愈后的一夜，她与云连啸对月饮酒。
云连啸说，他厌倦了遍地荒草，黄沙古道，还有白骨垒成的高墙，因此要早日夺位，去看京中的红砖绿瓦，满树繁花，还有纤腰组成的后宫。
人真是奇怪，当年最厌恶的东西，到头来又开始怀念。
云连啸听到穆惊弦接的话，顿了一顿，“你还记得朕说过的话？”
“民女记得皇上说过的每一句话。”
云连啸沉默不语。
穆惊弦舍命中箭救他之时，因不能暴露穆惊弦女将的身份，他曾当众立誓与她共享河山。
而后，又于私下里许诺，会封她为后。
这样的话，穆惊弦定会记得更深吧。
“惊弦，如果没有宁岁，朕允诺给你的，一定会实现，可是朕找到宁岁了。你不知道，五年前朕亲自回京探听敌情，被云连沧的人发现后受了重伤，要是没有宁岁，朕早就死了。”
穆惊弦苦笑。
她怎会不知？
那年初夏，穆惊弦换了宁岁的衣裳偷溜去后山采野果，遇到重伤垂危的云连啸。
她把他拖到城南破庙，到药铺抓了最好的药，每日喂他服下。
那期间，他时冷时热一直不太清醒，断断续续告诉她，他是边塞之人。
一日，惊弦被家里的婆子撞见，那婆子跟她到破庙，见她衣物是宁岁的，高喊了几声，“宁岁！宁岁！你不好生在府里侍奉小姐，偷跑出来做什么！看我不告诉老爷，打断你的腿！”
惊弦吓得捂着脸夺门而逃，回府后真相败露，被父亲严拘在府里一个月，再溜出来时，破庙里早已没了云连啸的影子……
“皇上，民女乏了，想睡会儿。”
这是逐客了。
云连啸手握空拳咳了两声，“那好，朕改天再来看你……你如今喝得可是疗伤药？那安胎药……厉太医给开过了吗？”
穆惊弦垂眸，“方子里都有呢。”
这是两人第一次提到她腹中的孩子，却也只言片语轻飘飘地了事。
那腹中的小生命，来的不是时候，她爱这孩子，可却不想与这孩子的父亲，多谈一句。
云连啸回勤政殿的时候，宁岁一直在里面等着。
“皇后不回寝殿，到这里来做什么？”云连啸的脸板得像块冰。
宁岁身子一矮，给跪下了。
“皇上，臣妾见皇上心情不好，可是在怪臣妾对穆姐姐照顾不周？”
云边啸盘坐在檀木桌后，拿起朱笔，旁边的太监齐千连忙上前磨墨。“皇后哪里不周，是周到得过份了。”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既把打理事务的活计交给了文贵妃，已经年下了，她必定忙得焦头烂额，怎会有闲功夫到断鸿阁去？”
宁岁心里一惊，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皇上，臣妾只是告诉文贵妃，给断鸿阁送点衣料香料，过年了，臣妾也想让穆姐姐添些衣裳。”
“是吗？”云连啸一直没抬头，朱笔在奏折上勾勾画画，“皇后让一个贵妃去给个没名没份的女人送衣料，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说罢，抓起正在看的奏折，直接摔到了地上，“齐千！替朕告诉那些大臣，以后有事议事，不要弄这些没用的请安折子，朕没闲功夫跟这里风花雪月！”
齐千吓得扑通跪了，“皇上息怒，奴才记得了。”
宁岁的脸皮抖得发酸，云连啸这哪是摔折子，分明是摔她呢！
“皇上，是臣妾考虑不周，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
云边啸眼皮撩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朱笔，沉着脸，一字一句，“皇后上次背着朕活剥惊弦背上那副地图时，便说过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看来，皇后的记性，可不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