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直到天明，才渐渐不闻。
雨后初晴，远空的黛色消尽，天边一抹曦光泛着红晕，把断鸿阁的院墙染上几许暖意。
扫晴在小厨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小炉子上还偎着药，见火候差不多了，倒在小碗里，待温了，打了帘子进门。
才进去，就是一声惊呼，“姑奶奶，这怎么就起了，这要是落了病可就治不好了。”
穆惊弦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腹中孩子没了，她心疼得几乎没办法合眼。
同时除了宁岁肚里那个，她又觉得难以言喻的痛愉快。
两种思绪撕扯着她，让她浑僵僵的。
所以，早早地扫晴起身时，她就已经站在这窗前，看着小厨房那里的袅袅炊烟，才觉得自己的身子，是活在这人世间的。
“我没事。”穆惊弦躺到罗汉榻上，扫晴取了被子帮她盖好，把药递过去，“温着的，快喝吧。”
穆惊弦摇摇头，“不喝了，从打进了皇宫，这苦药汤子就没断过，越喝人越没精神。等着我多吃你几个肉包子，到树下去扎个次桩，比什么药都强。”
扫晴叹了口气，也没再劝，干脆把药直接倒进了炭灰里。
她又回身去厨房端了热水回来，拧了帕子给穆惊弦擦脸，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扫晴，昨儿吓坏了吧。”穆惊弦问。
“是有点儿，姑娘您不是告诉奴婢接过糕点的时候，手抖一抖，把指甲里的药粉给抖进去吗？我的个娘哎，奴婢根本没故意去抖，从接过盘子，奴婢这手就没断了自己抖，幸亏皇后跟绿衣一直盯着姑娘，看姑娘吃不吃手里那块，否则，早就露了马脚了。”
外头有长风刮过，云絮一朵朵散开了，只剩淡青的天，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穆惊弦伸出手，乖乖地任扫晴给自己搓着手指，眉眼一垂，“扫晴，我曾说过，有我护着，你和我肚里的孩子，都不会死。现下看来，这孩子我护不住，唯留你一个了。你放心，我会护你安好。”
扫晴红了眼，“姑娘别说这些，姑娘太苦了，若是姑娘能过得好些，就是送了奴婢的命也成。”
昨日扫晴想把药粉抢走，被穆惊弦拦下了。
“扫晴，你听我说。皇后已经知道我肚里的是男胎，一定会找机会下手除掉这孩子。你不是说绿衣在做梅花糕么，如果不出我所料，皇后定会在糕里下落胎药拿给我来吃。”
扫晴急了，“要不咱们去求皇上救命？”
“不成，皇上皇后感情极深，皇上不会信我的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若吃了梅花糕落胎，为表清白，皇后定会再吃下剩下的梅花糕，所以扫晴，你要做的就是……趁着接过盘子的同时，把藏在指甲里的药粉，撒到里面的糕点上头去！”
……
凤栖宫里，宁岁双眼哭得像烂桃。
自打和穆惊弦开始斗，断鸿阁里死了两个失职的小宫女，而她凤栖宫这里，却失掉了两个得力的大宫女。
采碧和绿衣接连丧命，底下的宫人瑟瑟发抖，谁也不敢朝前儿，到底有那么一个不要命急着上位的宫女，名叫青池，一马当先地冲了上来。
“皇后娘娘该用药了。”青池端了一碗上来，“皇后娘娘不能再哭了，小月子里伤了眼睛，往后可就看不清了。”
宁岁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发狠。
她本来就只让绿衣在一块糕点中下了药，并且亲手把那块糕点递给了穆惊弦，穆惊弦也成功滑了胎。
为何，盘中的糕点里还有毒呢？
若真是穆惊弦所为，她又是在什么时候把毒下进去的呢。
药刚喝完，云连啸来了。
宁岁一心巴望着云连啸能安慰自己两句，没想到皇上尊口一开，第一句问的竟然是，“怕是朕的记性也不大好了，朕怎么不记得跟皇后说过，留着惊弦肚里那胎，是为了得到另外那半副图啊？朕也不知道，你竟然跟厉太医，说过那许多话？”
“皇上，臣妾错了。”宁岁吓得一张脸煞白，“一切都是臣妾枉加揣测，臣妾知道皇上只爱臣妾一个，所以猜想，穆惊弦用半副图骗了皇上，皇上却还未杀她，一定是为了千秋大业寻宝，才勉强留她些时日。”
云连啸竟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反驳。
是啊，他曾许诺过宁岁，一生只爱她一个，只尊她为后。
可是，为何宁岁与穆惊弦同时落胎之时，他心里惦记的只有穆惊弦呢。
这时，青池端了碗粥过来，“皇上，皇后娘娘心疼未出世的小皇子，哭了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皇上快劝劝皇后，吃点东西吧。”
云连啸叹了口气，拿过青池手中的粥碗，“皇后，朕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