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心结
自从那一巴掌之后, 这几个月来赵成义一个电话都没给赵水水打过。暑假期间，他都是往老太太家里打电话以此关心赵水水的生活情况。听老太太说赵水水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 赵成义就放心了。有时候他听见赵水水在那边喊爷爷奶奶的声音，特别想跟她说两句话, 但是他不敢, 老太太也不让。
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 每每想起那一巴掌，赵成义的叹气声就会遍布在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后悔两个字, 他早就已经在心里写烂了。
周六的早上，赵成义出门买早餐，一回家就发现家里的房门怎么敞开了。
看着玄关处赵水水的球鞋, 赵成义愣了一愣, 随即便慌张地往她房间里去，“水？水是你回来了吗？”
赵水水挑这么早的时间回来就是不想跟赵成义碰面, 没想到两人还是碰上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 赵水水心里对那一巴掌的恨意其实已经淡化了很多，只是许久没有见到赵成义，她总觉得心里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一想到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个人，赵水水觉得尴尬、僵硬、不习惯。
听到赵成义的脚步停在了身后, 她一边往行李箱里面放衣服，一边微微侧头“嗯”了一声。
赵水水不知道这一声似有若无的回答有多让赵成义欣喜若狂，他将早餐挂在门把手上，挽起袖子进门说：“你清衣服啊, 爸爸来帮你啊。”
“不用不用。”
他的一腔热情被赵水水有些不耐地避开了。
赵成义被拒绝之后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着赵水水这几个月不见似乎更清瘦了一些地背影，他关切道：“水水，爸爸觉得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在学校吃不惯啊？”
“还好。”赵水水背对着赵成义一直没有回过头去看他，她不想听赵成义跟她闲话家常，也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钟，赵成义对她表现的越关心，她就越觉得烦躁。她怕一会儿又要跟他吵起来，清衣服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察觉到赵水水动作里的含义，赵成义没再说话了。
赵成义了解她的脾气，更知道自己的脾气，他们父女俩都是属于冲动型的人，脾气一上来就口无遮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实都不能代表他们的本意，但恰是这种非本意的激烈表达更容易损伤父女之间的感情。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很快，赵水水将自己胡乱清理好的行李箱合上，转身就要往外走。
“水水……”
赵成义站在她身后，她一起身避无可避地要和他面对面。但赵水水的眼睛只在赵成义脸上停留了一秒钟就别开了眼，低下头拉着行李箱走得飞快，“我回学校了。”
垂眸的那一瞬间，赵水水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看着赵成义明显苍老的面庞，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楼下，顾奕已经等她许久了。知道她今天要回来，所以他昨天就从学校里赶回来，一大早就陪着她一起过来了。
见赵水水低着头从楼道里冲出来，顾奕立刻迎上去，一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一手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地问：“还好吗？”
赵水水不说话，埋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两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我们走。”
出租车上，赵水水靠着顾奕的肩膀，面向窗外，一言不发。
顾奕温柔地抱着她，静静注视着她的侧颜，手指轻缓地在她的发丝上缠绕，他既不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不打扰她看风景，她需要安静，他懂。
“你说。”
“嗯？”
“老赵他干嘛要把我生下来？”
赵水水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顾奕愣了愣神，看着她脸上露出与她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忧郁，顾奕心头一阵刺痛。
他收紧手臂，低头亲了亲她太阳穴的位置，“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为了迎接这世界上的爱，不要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爱？”赵水水语气微凉，“你觉得老赵爱我吗？”
“他爱你。”顾奕笃定说。
赵水水摇头，“不，他不爱我，否则他为什么要打我。”
她这样悲观苍凉的语气让顾奕觉得有些无法接受，他将赵水水的身体正了正，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水水，他打你是他不对，但你不能因为他一次的冲动而否定他前面十几年对你付出的关爱。”
或许是顾奕说的话让赵水水想到了什么，她眼里的光芒闪了闪，但很快又被她垂下的眼帘遮了去，“你不了解……”
“不了解的人是你。”顾奕阻止了赵水水想要别开脸的动作，他直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爸爸是爱你的，毋庸置疑。”
“他爱我？那他为什么还要给我娶一个后妈？为什么还要再生一个儿子？为什么他能为了他们两个跟我毫不相关的人打我？”赵水水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开始反抗。
“水水，你心里其实在意的并不是家里多出的这两个人，而是他们有可能会分走你爸爸对你的爱。”顾奕说，“更何况，你仔细想一想，这两个人真的跟你毫无相关吗？他们都跟你你爸爸有关，尤其是你弟弟……”
赵水水听见“弟弟”两个字，封闭情绪的出口被彻底打开，她大声打断顾奕：“狗屁！他不是我弟弟，我不承认，他永远都别想变成我弟弟！”
她很激动，甚至有些声嘶力竭，就连出租车司机都好奇地从后视镜里望着她。
顾奕的表情全无变化，他望着赵水水的目光一直是平静且包容的。他能理解她此时的心境，也明白她的痛苦，但有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她必须承认，“你弟弟，身上有一半和你相同的血液，那是来自你父亲的。”
赵水水不说话，看顾奕的眼神变得陌生又怨毒，她似乎在责怪他，责怪他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个她一万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顾奕叹了口气，伸手紧紧握住赵水水的双手，耐心地道：“我明白你家境特殊，也明白你对你爸爸的依赖。这个家里常年都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你很一下子难接受两个从半途加入的人。但水水，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也同样爱你，尊重你，为什么会等到今天还没有让那两个你不肯承认的人进门？”
不用问，单从赵水水今天从家里出来的表情，顾奕就知道那个家里至今还是只有她父亲一个人。否则她不会像刚才那样无谓，更不会露出难过的神情。
“那是因为我奶奶！”赵水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不能成功，她用力瞪着顾奕，“我奶奶说过，只要我不答应，他们永远别想进赵家门！”
顾奕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愈加柔软，他摸了摸赵水水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怜惜：“傻瓜，你真的觉得成年人是这么容易就能被管束和限制的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就算你奶奶不同意，你爸还是能在外面另组个赵家！”前排一直分心听着两人对话的司机这时也忍不住插嘴。他从后视镜里望着赵水水，似乎深有体会，他对赵水水说：“小姑娘，我看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别怪我多嘴说一句，要是你爸不爱你，早就把你丢给你奶奶自己出去跟他儿子媳妇过得潇洒去了，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赵水水心里的一堵墙因为这句话突然就开始崩裂了，她瞳孔不断收缩，像是太过震惊，又像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他要是自己出去，要是自己出去……”
顾奕心疼她此时的脆弱与迷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待她平息下来后，他才重新开口：“任何人要独自带孩子都不容易，他将你养的这样好，可见花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在另娶这件事情上他不是没有私心，但他的私心可以被理解，也应该被你理解。水水，你明白吗？”
赵水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到了大学城，下车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甚至没有收他们的车费，而是语重心长地对赵水水说：“小姑娘，看开些，别真伤了你爸的心。”
赵水水听完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学校里面。
顾奕将她行李搬下车，还是照价给了车费，并对那个司机道了声谢：“谢谢您。”
“诶，孩子都是好孩子，都是当父母的错。”司机是这么说的。
顾奕没再多说什么，跟上赵水水将她送到宿舍楼下。上楼之前，他嘱咐她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赵水水全程一言不发，顾奕放在行李箱上的手一松开，她就推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往寝室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