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的背影，顾奕微拧起了眉。他想，或许他不应该这样强迫她接受这些事情，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今天是周末，宿舍楼里比以往安静，大家要么是还在睡觉，要么就是已经出去玩去了。赵水水推着箱子站在寝室门口，动作很轻地将寝室大门推开了一条缝，她将行李箱推进去，自己站在门外，而后关上门，转身朝走廊尽头的平台走去。
老太太接到赵水水电话的时候还是喜笑颜开的，但没等赵水水说两句她就敛去了笑容，直到挂了电话，老太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老爷子浇完花从阳台上进来，见老太太坐在电话边叹气，他放下水壶走过去问：“怎么了？”
老太太摇摇头，脸上的纹路变得深了些，“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水水他们父女俩这些年过得太不容易了些。”
挂了电话的赵水水站在平台的角落里望着对面的林荫道出神。
‘水水，奶奶不是帮你爸爸说话，奶奶只是想告诉你，别怪你爸爸，他也不容易。’
赵水水对于童年的记忆大多都变得很模糊，在她的印象里，她从小就没见过妈妈，只有赵成义一直在身边陪着她。说来也奇怪，赵水水虽然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但她一点也不自卑，每天还过得十分快活。身边人一直觉得是她自己天性乐观，她自己也一直这样觉得，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这个乐观和自在背后，是赵成义用他全部的父爱换来的。
顾奕说得没错，别说成年人难得被管教和约束，就连她自己之前不也是一样不听话吗？赵成义不想让她做的事情，她就是偷着藏着也有办法做到，更何况以赵成义的能力，他想在外面安个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没有那样做。
即便是在他事业最忙，她又最需要人照看的时候，他也没有选择要找个人来家里帮忙照顾他们父女俩。
老太太说，那是因为赵成义怕她受伤，怕她这个倔脾气很容易惹不熟悉的长辈生气，如果被后妈打骂管教了，他会不舍得。所以那个时候他宁愿自己苦一点、累一点也要事事亲力亲为，即便是把她送到老太太那里，也都是早上去，晚上回，至多过个周末罢了。
这些事情在赵水水的记忆里都只有一个大概的影子，而没有具体形状，只是这样被老太太重新提起，她才发现自己忽略掉的恰恰是赵成义爱她的证明。
‘水水，你现在长大了，你爸才四十多岁，他想找一个人作伴，其实我跟你爷爷都能理解。但是你放心，像他之前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情况我们是绝对不会姑息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以你的意愿为第一前提条件，你放心，有爷爷奶奶给你撑腰呢。’
望着一个地方太久没有眨眼睛了，赵水水觉得眼眶酸胀酸胀的，好像马上就要流眼泪了一样。
她到现在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想当然。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在这个家里有不可撼动的地位，想当然把奶奶的话当成金牌令箭，想当然觉得老赵就是该无条件地顺从自己。可是现在她懂了，这些想当然，是建立在他们都爱她，都在最大限度包容她的基础上。
她兀自委屈、不平、甚至是怨恨的时候，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她的想当然又让赵成义受了多少伤。
赵水水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从手机上调出了赵成义的号码，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听见赵成义的声音里夹杂着受宠若惊的喜悦。
她说：“老赵，你看我柜子里是不是有件粉色的夹袄？你明天给我送过来吧。”
赵成义愣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她什么时候有了一件粉色的夹袄，怕她等久了会不耐烦，他却还是什么都没多问的连声答好。
赵水水悄无声息地吸了吸鼻子，又问：“诶，老赵你知道我学校在哪吧？”
会这样问，是因为刚才老太太在电话里跟她说，她开学第二天赵成义就开车到学校里来过，只不过没找到她，又不敢给她打电话，认了个路就转回去了。
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当老子的竟然还有不敢给自己女儿打电话的时候。
赵水水笑不出来，她觉得心酸。“行了行了不说了，你要找不到位置再给我打电话。”
挂掉电话，赵水水弯腰俯在围栏上无声无息地哭得肩膀直抽，不经意间抬头擦眼泪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林荫道旁边站着的顾奕。
顾奕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远远看见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微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秋日的阳光不热不燥，透过云层，被他身边的大树层层过滤，暖暖柔柔地洒在他身上。他唇边的弧度染上了阳光，变得愈发温暖。他似乎总是这样，有一双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的眼睛，又有一方总能用无尽的温柔将她全部包容的怀抱。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能赋予她伤害他们的权利的，是他们对她的爱。
赵水水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下楼飞奔到顾奕面前，扑进他怀里大哭出声。
“呜呜，顾奕我是不是好坏啊！我刚才还凶你，其实我才是最应该被凶的那个才对，呜……！”
无需更多的言语，顾奕已然明白她的心结已解，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是宽容亦是宠爱，“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人，你已经是最好的赵水水了。”
“呜呜呜！”
赵水水以前不爱哭，可自从遇到顾奕之后她就变得爱哭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顾奕在旁边，她总会容易变得很脆弱，时常需要被拥抱，她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因为这样代表着她越来越依赖顾奕。这种感觉令她觉得不安，又让她无比沉沦。
后来顾奕带她去了校外那间刚被租下来的小屋，专门清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着，又拿了饮料和零食给她，让她好好补充体力。
望着弯腰干活的顾奕，赵水水一边喝可乐一边问：“我觉得需要补充体力的是你才对。你确定不用我帮忙吗？”
顾奕刚把内室的地扫完一遍，正准备扫第二遍，可能是做事觉得热了，他放下扫帚脱了外套，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干净地方可以放衣服的，于是他把外套递给赵水水，“那你帮我把外套拿着吧。”
赵水水放下可乐，跳过去帮他抱着外套，见他弯腰俯身去拿扫帚的样子，她莫名想起了在学校的时候。那会儿顾奕可能还没喜欢上她，跟她说话都是惜字如金的，但那个时候的赵水水却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了。每次看他做卫生的时候她都觉得他手里的扫帚是镶了钻的。
想着，赵水水从后面抱住了顾奕的腰，嗓子好像被刚才的可乐粘住了，音调沙沙绵绵的，“顾奕，我好喜欢你哦。”
顾奕微怔了一下，随后笑着拍了拍她放在腰间的手，说：“嗯，我知道。”
“你知道？”赵水水不满，使坏地勒了勒他的腰腹：“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你也很喜欢我的吗？”
顾奕笑，将她的手拉起来放到唇边亲了亲：“我说了。”
“什么时候？”
“刚才。”
“亲手背？那不算！”
顾奕转了个身面对着赵水水，噙着笑意的嘴角印在她的唇上，他又问：“那这样算不算？”
赵水水一愣，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她踮起脚回亲了他一下，说：“勉强算。”
她的俏皮可爱印在顾奕眼里便是这世界上他最喜欢的样子。
而后赵水水像得了软骨病似的，顾奕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有时贴在他后背，有时窝在他怀里。他拖地的时候她就跟着他把小房间里都晃了一圈，他洗手的时候她就帮他拧开水龙头，等他把卫生全部做完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她又将他的外套和她自己一同扔进了顾奕怀里。
虽然知道这样不仅不能帮到他，反而还会给他做事增加难度，但这都不妨碍她这会儿想要撒娇的心怎么都停不下来，就连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她都让顾奕背着她。
顾奕什么都依着她，由着她撒娇胡闹，只护着她不受伤就好。
赵水水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一个得意忘形，竟连电梯的上下键都按错了。
她伏在顾奕肩头傻笑，顾奕摇头失笑，侧头轻轻撞了撞赵水水的脑袋，声音里尽是无奈与宠溺：“你哟。”
正笑着，上行的电梯停在了这一层，电梯门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他微驼着背，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们按错了。”顾奕这么说着。
那男人听见顾奕的声音后好像愣了一下，帽檐在抬起来的一瞬间又猛地低了下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透过门缝，里面站着的那个人的面容一闪而过。赵水水没有在意，顾奕却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能是个柠檬精，这章又是一边写一边酸……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