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夜话
“赵水水, 从今天开始，你没有退路了。生死是我, 往后余生的所有都只能是我。”
在即将到来的紧要关头，与顾奕深情而霸道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外间的敲门声。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乱了两人的步调, 压在赵水水上面的顾奕身子一僵, 琥珀色的双眸里迷蒙的雾气渐渐消散, 理智一点点爬上他的眉眼。
赵水水还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扭扭身子想被他抱紧, 顾奕却抓起手边的抱枕将她盖住。
“我去看看。”
顾奕一起身，赵水水立刻便打了冷颤，她脸上的表情是意犹未尽的遗憾。
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寒冷浇灭了她最一开始的热情, 她撑着沙发坐起来, 低头看见自己不知何时被撩起来的上衣，脸上一阵烧热。
等赵水水把衣服拉好, 顾奕已经走到门边, 透过防盗门上的猫眼，外面楼道上的光线很暗，只能看见外面有个模糊的黑影仍在不断敲门。
大学城这边位置很偏, 周围本就人烟稀少，现在已经八点了, 天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像这样的雪夜，出行的人应该极少。顾奕在这边住了两个月，知道这几栋楼里的住户少之又少, 这一层里空置的房屋那么多，这人在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地敲响了他们的房门，顾奕不免有些忧虑这人的来意。
他回头对赵水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她赶快将衣服穿好。
赵水水很想知道外面打断他们好事的人是谁，可见顾奕神色凛然的样子她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警惕起来。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她将空置的花瓶拿在手里，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顾奕欣慰她有这样良好的警备意识，但此时不是表扬她的时候。见她穿戴整齐了之后，他缓缓拧开大门，防盗链却没有解开。
屋内的光线透出去，顾奕听见消防通道那边的门响了一声，紧接着就是门外那人牙关颤抖的细碎声响：“不好意思，能不能借你们家躲一躲……”
“于青燕？”
听见自己的名字，于青燕下意识抬头，却猛然看见从客厅里跑过来的赵水水，她眼眶里蓄积的泪决堤而下。
“……燕子？”
赵水水愣住了。
她们许久未见，一时有千头万绪很容易理解。顾奕作为唯一冷静清醒着的人，他打开防盗链让于青燕进屋来，“先进来再说。”
于青燕坐在沙发上磕磕巴巴的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得赵水水和顾奕两人均是眉头紧皱。
李文老家今年受雪灾影响，家里乱成一团，他一周前就赶回去了，这边的房子一直是于青燕一个人在住。
从前天开始于青燕家里就断粮了，她本想等雪停了再出去采买，可大雪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无奈她只好饿着肚子，趁刚才雪下小了一点的时候出门买东西。可周围几家商超都因为连日大雪没有生意而关门歇业，她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小商店。
店老板应该是这旁边的农户，皮肤黝黑，披了一件已经掉了色的大皮袄，眼神很尖，一直盯着于青燕露出来的小半部分脸不动。
于青燕在他店里买了几桶泡面和卫生纸，付过钱准备走的时候店老板突然拉住她，说雪天不好走路，他正好要关门，不如送她一程。
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于青燕已然心生防备，在她再三拒绝并离开之后，那个店老板竟然关了店一直跟在她身后。
发现自己被尾随了的于青燕又惊又怕，这路上除了茫茫白雪，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天色渐暗，如果那个店老板真的对她图谋不轨，她是跑也不好跑，躲也不好躲。
她怕露出惧意会让他有机可乘，只好强装镇定一路往大学城里走，本以为只要进了学校那个人就不会再跟着她，可于青燕没想到她躲进女生宿舍后那人却一直没走。过了半个小时，她一出宿舍楼就看见那人站在对面的松树下。
那人被于青燕发现后竟然不躲也不藏，反而露出了一口被烟熏黄的大黄牙对她笑得极是猥琐。
于青燕怕急了，她转身进宿舍想在里面躲一晚上，或者寻求学校保安的帮助，可因为她说不出自己的学号，宿管查看了一下她随便报的一个寝室号里的人员名单，又发现压根于青燕这个三个字，于是宿管也不听她解释就将她赶出了宿舍楼。
眼见马上就要天黑了，于青燕无路可去，只得拼命往家跑。尾随她的那个人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见她仓皇逃跑他也不急于直接对于青燕下手，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于青燕还没有放弃，她假装给李文打电话，大声让他下来接她，可之前的事情让身后的人不再相信她这种小伎俩，他跟得越发紧了。
家里没人，于青燕不敢直接回家，因为她害怕一旦扭开家门，后面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她先一步进电梯，胡乱按了一个楼层，出了电梯之后想再走楼梯回家去，可楼道里那人一直往上的脚步声又将她给吓了回去。幸得她运气好，敲的是顾奕的门，如果她敲的是一套空房子，或者刚才顾奕再晚开门一步，后果很可能变得不堪设想。
屋里虽然暖和，但于青燕受了惊又受了冻，从坐下来之后她就在不断哆嗦。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顾奕没有再多问什么，给她到了开水暖手，见赵水水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他知趣地将客厅的空间留给了她们。
赵水水把小太阳对着于青燕，又把暖水袋给她抱着，希望她能快点暖和起来。
一年半没见，于青燕的五官还是那样精致秀气，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陷得很深，看起来有些憔悴。她身上穿的那件小袄子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她们一起去商场买的，那时候为了美，也不管什么保暖不保暖，现在却让她受了罪。
赵水水在沙发上没找见自己的羽绒服，想起来是自己刚才扔在厨房里了，她便起身往厨房跑。
顾奕正准备用剩下的食材给于青燕弄个面条，赵水水的羽绒服他就挂在门把上。听见她脚步匆匆地跑进来又要匆匆跑出去，顾奕回身准确地一把抓住了她。
“怎么了？”赵水水抬眼望着他。
顾奕侧耳听了听客厅里的动静，低声对赵水水道：“她现在情绪估计不太稳定，你说话不要太急。”
赵水水一怔，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嗯，我懂。”
客厅里，于青燕怔怔坐着，似乎还处于受到惊吓的状态里，小太阳强烈的热光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没有很明显的苍白，但她身上细微的颤抖还是不能被掩饰。赵水水走过去将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坐在她身边：“你住哪一楼？”
那年赵水水和何超一起过来找于青燕的时候她还不住在这里，这边的位置更靠近大学城，不过那时这边没什么人，住哪里也都一样。听说下学期这边会有更多的学校搬过来，为了生意，前不久于青燕才把房子换到了这边，就在十六楼。
于青燕说这话的时候笑容里带着点卑微与无奈，“其实我不是很想跟那些大学生打交道的，他们太骄傲了，但是没办法，要赚钱嘛。”
赵水水突然感觉到心揪，她坐得离她更近一点，握住她的手，很想告诉她现在回头，你也可以继续骄傲。但脑中莫名蹦出了刚才顾奕说的话，‘你说话不要太急。’看了看于青燕现在习惯性往下的视线，赵水水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我看到过你几次。”于青燕笑，“你和，室友们，经常在小吃街买吃的。”
“你看见过我？”赵水水有些讶异，可惊讶过后她陷入了沉默，燕子看见过她，可她一次都没有叫住她，为什么？
于青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笑容有点苦涩：“我没敢叫你，挺不好意思的。怕你室友知道你有个卖麻辣烫的朋友，会让你没面子。”
“燕子，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赵水水拧着眉头，“什么面子不面子，面子怎么能跟你比！”
当初赵水水是怎么号召身边人去小李文奶奶那里买豆花的，于青燕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太清楚赵水水的为人，她从来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人，更不会因为外界影响而改变对一个人的态度。赵水水是忠于自己的，更是看重朋友的。
可就是因为于青燕太了解赵水水，所以她怕的不是赵水水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而是不想让赵水水身边的人因为赵水水的原因而对她另眼相看，尤其在她看过那么多学生打量她的眼光，那些大多都是探究、惋惜，甚至鄙夷。
于青燕在决定跟李文出来之前，她脑中想的全部都是和李文的甜蜜生活，两人不辞辛劳，共同努力，最终得到幸福美满，她从来没有想过家里跟外面的差别根本是天差地别。她虽然很努力地在说服自己，摆摊麻辣烫没什么的，要奋斗赚钱嘛，可当她看见那些光鲜亮丽、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她会觉得自卑，她会想自己明明也可以像她们一样的……
尤其在她看见赵水水，看见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从她眼前经过，和室友们手挽手讨论着一会儿吃什么，依旧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轻舞。而她低头看看自己呢，满是油污的围裙，刚刚切过葱蒜的双手，许久没有保养过的头发乱糟糟地盘在脑后，这样的她怎么有脸出现在赵水水面前？
她的自尊与清高，她以为她可以保留。可从她搬过来跟赵水水彻底断了联系之后，于青燕就知道她到底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赵水水也正是因为考虑到她的尊严，所以当年才会拉着何超转身就走；才会在来到大学城以后并不急于寻找于青燕；甚至在和李文面对面打过照面之后她还是没有主动去找她。赵水水无法确定于青燕现在的生活情况，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她怕自己贸然去找她会刺痛她，给她带来伤害。
于青燕垂头怔怔望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不说话，赵水水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急切：“李文他现在对你好吗？”
“李文？”于青燕重复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而后裂开嘴角，“他很好，他还是很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