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灯火暗号
谈郁非睁开眼的时候，好像外界还充溢着水声。
远处有人朦朦胧胧喊着他的名字，他终于坐起，才发现满身都是粘液。
“郁非！”
这次听清了，是阿源他们的声音。
谈郁非皱了下眉，打量四周。这屋子是个巨大的空洞，四处覆盖着粘液和网，将机器包裹得如蛋一样密不透风……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像是被困在了这里。被粘在了身后无法辨认实体的粘膜上，用匕首切割也需要一段时间，而切割时流下的液体让衣服都烧灼出了洞，粘液滴到裸露的皮肤上，带出阵阵烟雾。
如果他不是瑞雪的寄生体，现在一定已经面目全非。可他似乎有着比以前更强的再生能力，几乎是站起来的时候就眼看着肌肉长好，烧毁的地方重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谈郁非晃晃双手，眼前的一切是这么不真实。如果这一切是梦，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层，什么时候才能真回到现实。
他……
谈郁非忽然僵住。
他想起之前听到何予之说的话，想起看到的一幕幕了。真是印象深刻，像在脑海中刮过旋风，又下了场彻底的暴雨……一直冲刷到现在。
渔火的大家暂时还在向这边狂奔，大概。
谈郁非回望了眼角落，角落里依然下着雨，灰蒙蒙一片，那个角落的雨仿佛没有止境。
“要走了吗，阿非。”
何予之站在那一角，向谈郁非微笑。这个笑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软软的，反而有种雨后初晴之感。
谈郁非从未如此细致地看过一个人。何予之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看他微微抿起的嘴角，看那如唤醒尘世般清新悦然的面容，也看他一身研究员服装，半染鲜血，却将剩余的白映衬得天光璀璨，生机盎然。
他是冬雪，他也始终是春天。
只是这春在心中寸寸生灰，回暖之余，土地、万物都在无声地焚烧。
“是啊。”谈郁非笑笑，“该走了。谢谢你的款待，予之。”
“我不配这个名字……叫我飞雪。”
“谢谢你，飞雪。”谈郁非回得恍然无物，转过头，“今生不会有再会的时候了。”
“你……不杀我？”
“赐给你一个完美结局和让实验最终完美收场的机会吗，不了。”
谈郁非没再看何予之，只是静静听着身后的雨声归为沉寂，消失。
“何予之。”谈郁非轻声念着，却像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看不懂你。”
“郁非！”晋源他们终于赶到，破门而入，“你在和谁说话？”
在他们眼中，这里除了噩梦一样的培养皿和机器什么都没有。满地都是粘液、软体组织和网，光是气味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谈郁非还能保持清醒站在这里简直是个奇迹。
还好谈郁非还清醒，没事。
渔火的大家简直倒吸了口冷气。这里虽然是所谓的核心实验室，但已经完全不同了。曾经用来置放大型处理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怪物的中央巢穴，如果谈郁非被幻觉所吸引、对“处理台”伸出手，现在一定已经被吸入那些粘液之中同化，化为养料……
……虽说谈郁非看起来也不像是完全没事，身上血迹斑斑，还有很多烧灼的痕迹尚未修复好。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晋源也只能快速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但伤势太过严重，他们已经不能在这里继续久留。
“没什么，被算计了。”谈郁非依然淡淡一笑，推开晋源，示意他不用大惊小怪，好像每天都能遇到这种事一样，“被何予之多算计了一次，没什么。”
何予之留言让他们穿过屏障去关闭三处发射系统，然而这是个巨大的陷阱。
第一处正确，第二处正确，第三处就不对了。惯性思维会将人引向第三处，以为还是操作系统所在地……不是。
这里是怪物的巢穴。如果谈郁非没能识破、没能意志坚定到底，而是接受了身处其中的何予之主动的投怀送抱，现在的他已经化成一团水了。
即使如此，何予之的影响力依然强大，强大到发现他要脱身能强行束缚住的地步，到底操纵这满室的网将他按在地上，令他短暂失去了意识。
在梦里，谈郁非和大家一起收看了最后的记忆画面，听到了何予之的心声。
……如果不是在这么超现实的地方听着这么阴暗的话，他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日夜思念的人会有这样的一面……恶魔的一面。
关于恶魔的理论真是让他不寒而栗。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想苦笑一次，对何予之比下拇指——他赢了，彻底。
何苦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他又不是天才，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想普通地爱一个人，过一辈子，守护一生。
玩弄感情，用真心来做实验……亏这位天才想得出。玩弄感情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认栽，希望何予之也能好好记住这教训。
阿山的话反而一语成谶。也许只有都堕入过黑暗的人才彼此理解，让那两人慢慢去角逐吧，他累了。
“意思是……不会吧。”暗格代表很多外线，他们整个傻眼了，“你的意思是……何予之真是深藏不露的敌人……”
“你认为呢。”
怎么可能。
但对已经看过所有、亲口听到何予之吐露心声的渔火众人来说，是非黑白已经扭曲了，光是专注于眼前的一切便已精疲力尽——
炸响声传来，像是当年的自爆系统还没爆干净、重新启动了一次一样。
研究者决不允许失败的试验品和围观者逃脱，四处的大门都在降落，再不快点逃离他们会被彻底锁在这残骸大楼之中，炸成碎片。
“何予之他……真的要做的这么绝么？”
“没时间想了。”晋源也很痛苦，但还是冷静表示了决意，“先离开这里。”
先离开，然后再说……如果还有然后的话。
渔火全员尽力突袭，却也只看着一道接一道的铁门在眼前关闭。就算是分散逃走，封锁的速度也远快于大家撤出的速度。
来时的路也被堵死，就在眼前，只差几秒钟。
“该死！”暗格向大门踢了一脚，这门纹丝不动，只能转过身悻悻大喊，“搞什么？再这么下去彻底不用原谅何予之了！”
这句话像是勾起了很多人心中的痛，争分夺秒的时刻大家竟然集体沉默。
彻底不用原谅，说明现在尚可原谅……尚且对何予之怀着割不断的眷恋之情，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想原谅。
可何予之在干什么？似乎是真心实意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连后路都在陷阱暴露后一一封死……
爆炸在附近传来。
惊天的巨响过后，很多人耳鼻流血，这才意识到残酷的现实——
没有如果。何予之就是要让他们死。
“予之现在在哪里？”陆琪忽然打破沉默，问了最不适宜的问题，“真的不用管他了？”
“你以为现在的窘境是谁造成的，队长。”杨柳没好气，“两位区域最终BOSS之间的争斗，谁能参与得了？”
有些事情已经一清二楚、谁都不可能翻盘了。比如何予之他实际上很小的时候就有着瑞雪赐予的能力，何止能隐匿，他能影响人的精神，还能篡改他人的记忆，谈郁非就是他能力的牺牲品，被蒙混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真相。
再比如阿山有些话没说错，何予之从始至终都和他是同一路人。借着智力优势，何予之还可能更胜阿山一筹，根本没必要担心。
这个区域——残骸所在的区域是谁重建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何予之能轻松操纵这里，说担心其实是正好反了，不如好好求求这位BOSS高抬贵手，这还现实点。
陆琪在皱眉，晋源在沉思。
没有路可走，绝境。
“那就制造条路。”谈郁非声音阴冷，“我不会让你们被何予之困死在这里。”
“郁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