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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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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其罪八十六 · 联袂

姜越正要下手掐住他脖子,听闻他出声,整个人都顿在原地,双眸难以置信地一颤:

“裴钧?”

裴钧连忙扒下粘在脸上的大胡子,拾袖擦了把糊在额头的泥巴:“是我,姜越,是我!”

姜越见果真是他,手中宝剑落地,浑身猛地一震:“裴钧,你没死?”

裴钧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无比激动地死死抱住:“我没事,我没事……我这不好好的么?”说着又将他推离一些,珍重地端详,抖着嗓子问:“你呢?你怎样?可受伤没有?”

“我……”姜越一瞬凝噎,拼命忍住眼底的酸涩,定定望向裴钧道,“我在宁城被蔡沨的人马伏击,李偲叛逃、带走粮草,全军大乱,几乎覆灭……我带着一百多人撤离出来,曾往北找你……却只在江边找到撞毁的破船,便以为你已在江中遇险——”

“我没有,你看……我没事。”裴钧强忍泪意,捉起他手指放在自己脸颊上,捧着姜越的脸庞道,“我也一直……一直都在找你,今日终于找到了……”

他顿时命令周遭所有护卫道:“停手!都停手!大家都是自己人!别打了!”

姜越一听他这句,方想起身旁还有人,连忙放开裴钧,抬起手抹脸。

周遭的护卫听令,迟疑地停了手。黑衣人等还怕裴钧使诈,不免狐疑地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姜越已放下武器、坐在地上,对众人做出了停战的手势:

“诸位,别打了。这位便是裴钧裴大人,咱们找到他了。”

众黑衣人顿时了然,皆抱拳向裴钧一拜。

裴钧向他们点过头,扶着姜越一同站起身,给姜越拍了拍身上的泥渣道:“既然你们已占得此处,我们也不必再忙活。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你随我走吧,我路上再一一告诉你。”

“去哪儿?”姜越问。

裴钧道:“还记得你买下的茶山么?赵先生已安置好我们从京中带出的人马,眼下虽欠缺物资,可好歹是个周全的栖身之处。”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了姜越的剑,反手回入姜越腰间的剑鞘,终于展露出了数月以来的第一缕笑,拉起姜越的手道:“走吧,我早替你备好住处了。”-

京城,禁宫之中,深夜已至。

姜湛与姜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悄悄来到御花园,蹲在墙角,见前方侍卫巡逻开去,才又匍匐到一处院落外的游廊里。

“就是这儿。”姜湛用最小的声音说道,“咱们等了数月,在宫里演练了上百回,好容易等到蔡沨掉以轻心。这大约是我们逃出去的唯一机会,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姜煊额上渗出紧张的细汗,看了看姜湛脸上的各处淤青,乖巧地点点头:“煊儿听皇叔的。”

“乖,真乖。”姜湛松开他的手在颤抖,敷衍地摸了摸他后脑,又嘱咐道,“记住,一旦我引开侍卫,你便从后门进去,走到院中右手第三棵树下,挖出个小包裹,拿到了就赶紧出来,清楚没?”

姜煊怯怯点头:“清楚了。可是皇叔,为什么不让胡公公来?我……我还是怕。”

姜湛不耐烦地摸摸他脸,转过头去观察四周:“胡黎此人是墙头之草,危难关头绝不可信。若不是因为他,我不可能那般轻易便被裴钧挟持,如今更不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姜煊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此时还要再问,姜湛却嫌他啰嗦,催他赶紧准备好。

过了一会儿,又一队护卫从不远处走来。姜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回头与姜煊对视一眼,便起身走出阴暗。

侧旁的院落中传来蔡沨与女人彻夜玩乐的声音。姜湛听见那当初成为她皇妃的哈灵族王女正在里面巧笑倩兮、阿谀奉承,内心只觉一片冰冷,此时回眼见廊中姜煊已消失在暗影里,他暗自冷静,捏紧了双拳,又鼓起勇气向正门走去。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准入内!”门口的侍卫拦住他。

姜湛瞥他一眼,倨傲道:“这是朕的皇宫,朕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轮不着你这杂碎多事!”

侍卫被他侮辱,正欲发作,却听院落中的管弦声一停,蔡沨醉酒后粗哑的声音透过殿门传出:

“外面何人喧闹啊?”

一旁女子的声音妩媚陪衬道:“定是个不解风情的臭家伙,打扰臣妾与皇上快活……”

院外的姜湛听声冷笑,忽而大叫起来:“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啊,给朕捉刺客!”

蔡沨新近登基,深知天下不稳,便唯恐有人对自己不利,此时听姜湛说出“刺客”,眉心顿拧,立即披衣奔至殿外,厉声喝止姜湛道:“住口!天子脚下,何来刺客!”

姜湛停了叫喊,盯着他,冷笑一声:“你不就是刺客吗?”

蔡沨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当即两步上前,“啪”地一掌甩在姜湛脸上,掐着他脖子把他提起来,带着酒气怒吼道:“你这臭小子,还当自己是皇帝呢?你不过是我那庶弟胯下的狗!他贱,你比他更贱!有这功夫出来丢人,你还不如学两声狗叫、摇摇尾巴,若是讨得我欢心,说不准我还能饶你一命——”

“我呸!”姜湛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在他的魔爪中艰难呼吸道,“朕就算死,也绝不向你这贱民乞怜!”

“你敢说我是贱民?”蔡沨眉目一沉,“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姜湛咬着牙道:“万民起义、京人逃散,你这金椅子已经坐不稳了,若是杀了我,四境之内握有兵权的姜姓皇室便更不可能降服于你!你倒是猜猜,泰王有多少人马,福王和宁王呢?姜越在外未知死活,裴钧亦从皇城司手中脱逃……你以为他们在等什么?不过是等你引火自焚罢了!”

“放肆!”蔡沨被说中痛处,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指着他鼻尖道,“姜湛,你该庆幸!若不是蔡岚宠着你,若不是还顾虑那几个姓姜的,我早把你刮了皮喂狗!眼下留着你,是我腾不开手,可若你劝说不了皇亲和京外援军投降,还要在宫中与我作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抬手唤人道:“来人,把这疯狗给我赶赶出去!”

“是!”周遭侍卫高声应答了,瞬时一拥而上,把姜湛拖出了御花园去。

姜湛被人扔在御花园外的石砖地上,摔得浑身都疼,却无法放心离去。

他缩在角落等了又等,不时回望园中,等过了约两炷香时候,终于看见姜煊迈着小短腿,猫着腰向他跑来。

姜湛心中一喜,顿觉方才的打没白挨,一时激动得要站起来同姜煊招手。

那方跑来的姜煊也看见了他,刚扬起笑脸,想要冲他摇摇手里挖出的包裹,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去路。

姜煊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愣愣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一个落单巡逻的侍卫,此时正歪着头,目光狐疑地看向他怀里的包裹。

——被发现了!

园外的姜湛见之大惊,背脊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知道,如果此时他和姜煊被侍卫发现,那他们都得死,而现在,那侍卫只看见了姜煊,没见着他,那么如果他能逃走,就还能活命!

事不宜迟,姜湛扶着墙站起来,眼见园中的姜煊已被那高大侍卫提拎了起来,不禁忍痛闭眼,调转了头,撒腿便向崇宁殿跑去。

第134章 其罪八十七 · 容留

且说姜煊这厢正要对姜湛挥手,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侍卫。

姜煊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哐当掉在地上,眼见那侍卫伸手要来抓他,他颤着身子转头就跑。

他怕得想叫、想让姜湛来救他,却担心拖累姜湛、让姜湛又被毒打,便只好捂住嘴巴向前狂奔,可没跑两步,他就被身后侍卫揪住了后颈,像抓小鸡一样提拎起来,不禁拼命挣扎,哭了起来。

“瞧瞧这小家伙儿是谁啊?”侍卫发出玩味的笑声,正要出声叫人来看,此时却听自己身后传来“噗嗤”一声。

侍卫整个人一僵,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身后,一张脸登时愤怒,张口想骂,口中却吐出鲜血,浑身痉挛起来,下一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姜煊慌忙从他手中挣脱、扑爬着后退,惊恐万分地抬头一看,竟见是姜湛正站在那侍卫倒下的地方,双手握着把带血的银色短刀,此时正大口喘息、两臂抖动着,瞠目看向他身边倒地不起的侍卫。

“皇、皇叔!”姜煊面色苍白地扑到他脚边,正要再说,姜湛却一把拨开他双手,两步走到那侍卫身边,依旧喘息着,将短刀再一次捅入那侍卫的脖子。

姜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姜湛并未看他一眼,待又补了一刀,确认那侍卫是真死透了,才绕到侍卫头顶的方向,皱眉观察了一下,弯腰托起了侍卫的腋下。这时他目光才转向姜煊:“愣着做什么?去把包裹捡起来,过来搭把手。”

他病态的容颜溅了血,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出煞人的白,那一双眼中的紧张与恐惧似乎已随着侍卫的丧生而褪去,此时只剩下无尽的冷寂、平静和习以为常。

年仅七岁的姜煊就此目睹了人生当中的第二场谋杀,而这一场,远比他父亲的死亡更血腥,更可怕,也更残忍。此时此刻,在这个种满了奇花异草、布满了精致亭台的花园之中,他能遵从和信任的人,只有他的皇叔姜湛。

他不由自主地颤颤起身,走回去捡起了包裹的布,也捡起了包裹中掉出的东西。

那是一个十分沉重的东西——是玉石,托在他手中宛似千斤的铁。这玉石被切得四四方方的,每一面都比他两只手掌加起来还大,顶上还雕着一条张开巨口的青龙,栩栩如生,威严毕现。

——皇叔要他冒着性命危险来挖的,竟是个摆件?

“快点儿过来!”姜湛低声的催促打断了他的疑惑。

他赶忙拿包裹布胡乱包上那摆件,快步走到姜湛身边,拿出吃奶的力气,和姜湛一齐把那膀大腰圆的侍卫拖到了不远处的荷花池边。

周遭僻静无人,姜湛直起身来,深吸口气,抬起脚在那侍卫身上一踹。只听“咕嘟”一声,那侍卫便滚入荷塘,沉下去了。

夜风在此时吹来,姜湛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全身猛地颤抖。

姜湛从他手里拿过包裹,拉看看了一眼当中的摆件,又把自己刚从那包裹中捡起的捅人的短刀也塞回去,拉着姜煊匆匆向崇宁殿走去。

姜煊边走边回过头去,看向那方幽暗池塘。

暗夜月色下,初冬冰冷的池塘泛着幽光,好似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做过的事,别回头看。”姜湛搂紧怀里包裹中的两样物件,沉声道,“你记住,这世上唯有此二物,能护你一世周全。”-

裴钧带着姜越回到茶山时,已是翌日夜里。山中最先见到他和姜越的,是一众在田间与乡民谈天说地的护卫。

护卫们或多或少都以为姜越凶多吉少,此时见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反应过来,即刻爆发出一片欢呼,一瞬把姜越簇拥起来,一路拥去了赵谷青面前。

赵谷青慨然泣下,听裴钧说完一行经过,直叹“天意、天意”,随即拜在姜越面前,领着所有将士一齐叩首道:“王爷洪福齐天,大难不死,乃真龙天子之相!赵某与所有将士,必将誓死追随王爷左右,助王爷平天下,开盛世!”

姜越红着眼将他扶起来,艰难地告知他,郭氏兄弟已在战中罹难,往后这一行中还能仰仗的谋士,便只得赵谷青一人,令赵谷青万万保重,切不可再说誓死之言。

赵谷青到底与郭氏兄弟同僚数年,听闻此讯是又哭一阵,还是董叔做好了吃食迎出来劝他逝者已矣、节哀顺变,他才怅然拭泪,止住了哭声。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裴钧领着姜越来到了一处种有红梅的院子,引他走进当中的堂屋,执着他手道:“我一直相信你没死,一边找你,一边早早地为你备下了这些,你看看,你可喜欢?”

姜越沉默地随他走入屋中,绕过当先一道绿竹扎成的屏风,只见室内除却干净整洁的床榻,右侧靠壁的竟是一个简朴的木架,架子上摆的全是土窑烧出的各色瓷壶、瓷碗,虽失精致,却不乏朴素的可爱,而架子面前还摆着一张矮桌、两方矮凳,桌上放着个泥炉,瞧着像煮茶用的。

“我记得你爱茶,这里是茶山,你许是该好好喝一喝茶的。”裴钧拉起他手在唇边一啄,轻声道,“咱们吃的可能不够了,但茶叶倒管够。”

他说罢低声自嘲起来,姜越却忽地抱住他。

裴钧听见耳边传来姜越隐忍的鼻息,再过一时,他肩头衣料传来点滴的湿意。

“姜越?”他唤,小心翼翼地拍他后背,紧张起来,“怎的?这……这是不是叫你触景伤情了?”想到这儿,裴钧在心中大骂自己,正要说把这都撤掉,却听姜越在他肩头低沉地哽咽:

“我败了,裴钧……我败了……”

裴钧连忙把他扶到榻上坐着,替他理开一缕鬓发:“别犯傻,姜越,遇到那样的事情,谁也不可预料。你如今还活着,已经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慈悲了。”

“可那么多人,跟着我……死在了宁城。”姜越赤红着双眼望向他,因劳累而清瘦的脸颊上淌下泪来,咬着牙道,“我好恨,裴钧……我好恨蔡沨!好恨……我没有一日不想将他碎尸万段,可就算我做到了,那些人……无论如何都再回不来了……我每一天在心里骂自己,只道自己是苟活在这世上,我甚至不敢让外面的人知道这愧……我怕我辜负他们所有人……”

他这几月来深藏在心底的脆弱,在此时此刻的屋内昏光下尽数蹦碎在裴钧面前。裴钧极度心疼地为他擦着眼泪,捧着他脸道:“你不会的,姜越,相信我。你活着,绝不是苟活,而是为了让这天下的更多人活得更好,这路上失败在所难免,这世上所谓千秋功勋、盛世太平,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赵先生,还有将士们,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成功的那天。”

他轻轻拍拂着姜越后背,柔声继续宽慰着他,同他讲着这一路来看见的种种惨状、感知的种种心得。他知道姜越这人惯常把什么事都掖着,从不示于人前,眼下能叫姜越如此吐露心声的,必定是绝顶的重压。

自古英雄多磨难,自古帝王多乖舛。他能做的,仅只是能陪在他身边,令他如此孤寂脆弱时,能有个可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