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政爱惨了她这时候的娇嗔模样，哈哈笑着，伸手就要过来搂抱。却见她身子一转，去人群里打量：“裴冲，崔恒呢？”
后方挤上前来两个少年，也已不复光鲜模样，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嘻嘻地笑：“在这里呢，主子有什么吩咐？”
李蓁蓁一手拉了一个，不住地看：“可有受伤？”
裴冲摇头，嬉笑道：“自然是没有的，可不能给师父丢脸。”
李蓁蓁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好在梦娘蓝黛，连着琳琅等人，都留在了行宫，慢慢收拾行李，倒躲开了这一场腥风血雨，也叫她安了一点心。
街市不是久留之地，一行人冒雨躲去了大学士府，变天之时，也没有太医可请，只让大学士府的大夫，与诸人看伤医治。
李蓁蓁不懂医术，也不会伺候人，此时只能立于一边，看那白胡子一把的老大夫，慢悠悠与沈政包扎。
还没等包扎完，司马钰便进来了，在沈政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沈政便起身，也不管那还未包扎好的伤口，只过来与李蓁蓁道：“你就在此处，哪儿也别去。待尘埃落定，我就来接你。”
非常时期，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去带着众人躲于这暂且安全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不与他添乱。
所以她点头，疲惫却依旧笑得明媚：“那我等着你。”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整个大学士府，家眷奴仆，全候在了这一处，李蓁蓁与盛梅英，安抚司马老大人夫妇，坐镇这一方小天地，不叫一人心忧，一人悲切。
方寸之地，与世隔绝。
再度入夜，本该平静的时刻，却远远的，传来海潮般的声音。
司马老大人见多识广，他平静道：“那是在攻城。”
攻的什么城？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蓁蓁闭上了眼，烛火透过眼皮，红通通的一片，仿佛她从未见过的沙场血腥。一把龙椅，便可叫人成魔，血洗天下。
今夜之后，历史便将改写，孰成王，孰败寇，想来天明之时，便会有揭晓。
向来只奉道而不信佛的李蓁蓁，这一夜，却向满天道佛，诸位神仙菩萨，通通都许了愿。
东方泛起鱼肚白，众人的心，也如那天地，抿成了一线。
院门被敲响的那一刻，满院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还好，不是被撞开的。
只是沈政已食言，他并没能亲自前来，接她回去。不过，她也不在意了，只要他们都还平安，都还活着，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依旧回了东宫，回去她的玉阳殿。
守宫的苏嬷嬷和宁姑姑，见了半个多月未见的李蓁蓁，又是哭，又是笑。
“奴婢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活着再见到娘娘。”苏嬷嬷干枯的手，擦了止不住泪的眼，哽咽道。
李蓁蓁眼中含泪，却始终不叫滴落，只安慰道：“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笑着，扶苏嬷嬷坐下，“嬷嬷还要长命百岁地活着，看顾着我呢。”
苏嬷嬷哭着笑：“看顾，看顾。”她点头道。
李蓁蓁安抚了她，又与宁姑姑拉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稍作休整，宁姑姑方与李蓁蓁说起，宫中的惊天巨变，是如何化险为夷的。
“是贵妃娘娘，”宁姑姑死死攥住了李蓁蓁的手，不敢松开，“贵妃娘娘一直侍奉在先帝跟前，先帝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荣王逼先帝生前伺候在侧的人，交出遗诏与国玺。他手握重兵，无人敢对，但贵妃娘娘誓死不肯交出这几样东西，荣王大怒，将贵妃娘娘的亲近之人，每隔一个时辰，便斩杀一个……”说及此，宁姑姑不禁再度哽咽。
李蓁蓁轻抚她的背，以示安慰。
宁姑姑自觉失态，拿了帕子，擦拭了回眼睛，方继续道：“那荣王也是心狠，到了最后，见如何也逼不得贵妃娘娘，竟拿了永安公主，要挟贵妃娘娘……”
“永安？”李蓁蓁急道，“她如何了？”
宁姑姑几度张口，最后还是抹了泪：“永安公主，她，她没了一条腿。”
李蓁蓁只觉脑中一空。
永安公主沈月华，那样天真烂漫的一个女孩子，这往后，都再也无法像从前，奔跑跳跃了。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荣王多狠的心啊，公主也是他的妹子，都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真是疯了，疯了。”宁姑姑不住地摇头。
李蓁蓁手脚冰凉，心中空空，却又十足想要发笑，这算什么疯呢？自古以来，手足相残，已不鲜见，尤其是生在了帝王家，没的一副狠心肠，又如何，能攀得九五之尊呢？
疯的不止是人，还有这世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