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黎炤长吐一口气,回身靠在椅子上:“请宜王进来。”
还是第一次见到从来神采飞扬的段黎炀露出这般神情。
憔悴悲恸,满脸倦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显然实在忍不了,泪痕还犹在面庞上,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仪容。也或许整理过,但又再次流泪。
段黎炤是知道段黎炀与清平感情极好的,现在应该真的极度悲伤吧。
一进门,段黎炀便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颤的行礼。
虽然一直对他有所警惕,但在现在,段黎炤最是不忍,缓声温和道:“宜王请坐。”
段黎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跪着,只字字清晰请皇上为清平做主。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苏承浩和曹昌强的性命。
段黎炤沉默良久才开口:“曹昌强的性命可以给你,以慰清平的在天之灵,但苏承浩,朕可以严惩他,却不能给他一死。”
段黎炀俯身,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皇上,微臣要苏承浩和曹昌强的性命,微臣愿意被贬为庶民,永不回京。”
他字字冰冷果决,想来早就打定好这个主意。
段黎炤一震,却涌出更多复杂之感来。
如果放在之前,他或许会答应。可是现在,苏世嫣已经嫁给吴敬霖,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如果他让苏承浩没了性命,苏泰宁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思及此,他闭了闭眼:“宜王,朝中现在局势不稳,敌国虎视眈眈,你或许能明白,我们还需要苏家。”
纵然是意料中的答案,段黎炀还是感到寒心,摇头冷笑:“皇上,不是如此,是您不满足于此。”
闻言,段黎炤也有些生气:“宜王,你根本不明白朕的处境有多难。”
“是吗?”段黎炀仰起头来,定定望着他,眼中只有寒冰,“皇上的处境艰难,就要让恶人逍遥法外么?清平还有我这个兄长为她争取公道,那么更多的还有无数被害、惨死的平民,她们又有谁来呢?”
被这样目光看着,段黎炤一时无言。
他也知道不该如此,可在他看来,这些也只是一时的,将来等他稳固皇位,不需要苏泰宁了,那么他们得到的惩治,会是十倍。以求能安抚那些无辜人的在天之灵。
“宜王,希望你能明白朕的苦衷。”
段黎炀只失望看着他,临走时说道:“不知道皇上是否还记得,从前还是皇子时的事情。清平很喜欢你,每次去学堂找我时,都会记得多带一份糕点,是给你的。”
“……”
段黎炤静默坐在椅子上,良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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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晚悠踏入宜王府时,满府清冷,弥漫着悲戚。
清平一直待人很好,虽然有些小性子,却不失善良,府中的人都是陪着她长大的,现下几乎全红着眼眶,还有不少偷偷在哭。
宜王妃余蔓引着她往院子内走去,轻声道:“王爷入宫了。”
辛晚悠点点头:“希望公主能得公道。”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或许很难。
清平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一踏入时,辛晚悠不自觉鼻尖酸涩,强忍着眼泪进屋,一眼就先见到陪伴在床边的关太妃。
她惊觉,保养得宜,鲜少有白发的关太妃,现在不只是苍老许多,满头白发异常刺目。
人前怎么雷厉风行,在痛失爱女后,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
辛晚悠脚步轻轻走过去,见到床榻上安静躺着的段语冉。
上次见面还是言笑晏晏,羞红的脸颊还烙印在心头上,现在静静躺着,再也睁不开眼睛。脸上有诸多伤痕和淤青,看得人心一阵阵的疼。
辛晚悠已经哭了一路,现在看到她,泪水再次涌出,酸涩久久不散。
或许都知道段语冉有些起床气,所以她们的动作都很轻,也不敢哭出声来,只忍不住的流着眼泪,静默陪伴在旁。
屋子内的压抑气息实在迫人。
良久,外头有婢女红着眼走进来,轻声说:“太妃,曾公子来了……他想看看公主。”
曾公子?
辛晚悠恍惚抬头,看到进屋的年轻俊逸公子时,才想起来,段语冉下个月就要嫁入曾家了。嫁给她心悦的,会让她羞红脸和满心高兴的曾景山。
曾景山好像来得很急,喘着粗气,脸色一片惨白,步伐有些不稳当。
想来,他也很喜欢段语冉吧,在知道这条噩耗后,不顾一切赶来。
饱读诗书的公子在这一刻言语混乱,脸上还有雨水,唇色惨白,慌乱地道:“对不起,冒昧了……原本今天邀了公主游湖,久久等不到,才托人来问……公主的婢女心有不忍,才说出实情,但是我并没有宣扬出去,我马上过来了,对,对不起。”
关太妃哭得更凶了,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牵着辛晚悠的手离开,让曾景山一个人和段语冉好好告别。
绵绵的雨怎么落都落不尽,缠绕着萧瑟的寒风,冰冷刺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如星河如朝露”灌溉的营养液,吧唧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