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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楚哲瀚推门进来, 便是听到这样一句。他眼神冰凉, 说道：“匡将军是想要说朕儿女情长，难免英雄气短吧！”
匡将军忙站起来行礼，却也不曾否认。
楚哲瀚笑了笑，坐下倒了被苦茶说道：“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如今朕将将二十，马上与麾下将士们都要消失了，着实不够快活！芸婕既有情愿意陪朕赴死, 朕又怎肯辜负她此番心意？”
吕大爷见状，忙上来拉着匡将军说道：“好了好了，咱们先谈论正事。皇上, 臣是这么打算的，等会老匡走的时候，臣与他一起走, 不管怎么样, 咱们试一试总不会差。你们不是担心那群狗子们拿老子祭旗吗？老匡，老子的脑袋就交到你手上了！”
匡将军眼神一闪，只轻笑两声, 没有答话。
和大爷推了推吕大爷说道：“老吕，胡说什么？不用去劝了, 横竖是个死，他们既然都叛国了，你还真指望能叫他们回心转意？”
匡将军这时才叹了口气说道：“来之前，在他们那里, 我也探过的，郡王身边有两位口才及佳的高人，若不是我心志坚定，只怕此刻也不会前来了。”
和大爷只苦笑一声说道：“说实话，咱们这刀剑上舔血舔下来的军功，但凡能做到将领份上，几个不是心志坚定？老匡你只说实话吧，我也看出来了，你这次来，并不完全是想助我们出困境的吧。”
匡将军眼神这才有所松动，倒也没有扭捏，认真的点点头说道：“还是老和懂我，他们所说的话，连我都心动了。不过我绝不会叛国，这大齐江山，都是楚老将军与楚大帅亲手打下来的，楚哲泰虽然是大帅的独子，但他为了皇位卖国，等同于辱国，我不能忍。只是我想先听听陛下的想法。”
他抬头看向楚哲瀚，楚哲瀚微微一笑，只说道：“如今和家军吕家军，加上不肯叛变的楚家军，算起来堪堪七万人。而他们不算北漠此次起兵的十余万人，还有精兵十五万，若他们强攻，我们便不堪一击。”
吕大爷扭捏片刻，说道：“老匡那儿还有人……”
楚哲瀚不可置否：“匡将军带了多少人？”
匡将军沉吟片刻：“臣麾下五万兵将，不过这次臣……”
楚哲瀚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即便你五万全都带过来了，北漠与叛军加起来都是我们的两倍，难道你们以为，咱们所有的兵将，都能以一敌二？且不说——粮草何在？”
吕大爷起身又踹了一脚兵器架子，叉着腰生了半天闷气，回过头说道：“咱们真的要在这里等死？陛下，不如让臣去试试？”
楚哲瀚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道：“好，今日你跟着匡将军过去。”
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吕大爷虽然想去，可也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轻易的就同意了，他下意识长大嘴巴：“啊？”
楚哲瀚没有管他的反应，只抬头看向匡将军说道：“将军这次来，可有洛城或者大周的消息？”
匡将军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情况不容乐观，祁阳王调兵遣将，是放弃悦城的意思。而大周调集十万大军来协助大齐，已经是到了大齐境内，但过来的话，起码也还得十来天。”
楚哲瀚眯着眼睛：“十万……十万！”
吕大爷反倒是高兴的说道：“若大周十万大军过来，咱们就差不多了，到时候……”
和大爷皱眉说道：“粮草撑死够五天的，到时候怎么办？而且你觉得他们会这么顺利的让大周军队过来？只怕在那之前，早把咱们啃得渣都不剩了。咱们能让大周调集兵力，北漠难道不会调集吗？”
楚哲瀚摩挲着手指，想了半天说道：“五天够了，今日吕将军带着几名亲卫跟着匡将军去试试，试着说服他们。亲卫……另外带上吕二爷一起去。”
吕大爷摸不着头脑，却挺了挺身子说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额，万一辱了，臣就回来，放心，臣与他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当不会拿臣祭旗的。臣是看不起那群与北漠联合的人的，所以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被他们说服！”
他连着说了几个放心，而匡将军在一旁眼神有些许波澜。老吕是个粗枝大叶的没注意，可和大爷不是，他早就觉得匡将军不大正常，匡将军即便没有被说服，只怕也并不打算站在他们这边的。想想也是，各位将军手下的兵将，操练起来都是要花费巨大精力的，谁都不想突然就折了去。
楚哲瀚轻笑了一声说道：“不，你给朕撑三天就可，三天后你便要被他们说服，然后独自回来，将吕二爷留在那里。”
吕大爷诧异的看着他，问道：“这……这是为何？陛下这是要臣投靠他们？”
楚哲瀚点头说道：“是，但是务必要撑三天再被说服。第四天，表哥你亲自到阵前，跪地举白旗，与吕将军一起，带着和家军吕家军一起走……”
三人都愣在当地，和大爷摇头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您手中的精兵不足万人，若我们一走，岂不是……岂不是……”
楚哲瀚低声说道：“如今他们不肯进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舍不得你们，毕竟六七万兵力不算少，何况战役若是打起来，与谁都不利——最不利的是悦城百姓。楚哲泰的意思，我很清楚，他一壁靠着北漠，一壁不相信北漠。若我们两败俱伤，岂不是白白叫北漠占了便宜？”
和大爷哽咽半天，说道：“可是陛下，臣怎么放着您不管？”
“那你们就要放着黎民百姓不管吗？这是最好的方法。匡将军，朕知道你的顾虑，只请将军多为百姓考虑考虑吧，若是楚哲泰上位，大齐怕是又要重蹈覆辙了。洛城与大周，请放心！”
匡将军绷了绷嘴角，明白他的意思。祁阳王的驻军安排得甚远，放弃悦城恐怕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明白自己活不下来，索性舍了自己，换大齐百姓一时的安稳，也叫祁阳王有时间调配蛰伏。
楚哲瀚拍板：“就这么定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表哥，你协助匡将军与吕将军收拾收拾，早点出行吧。”
他站起来往外走，匡将军喊着他。
“陛下，您可知……您并不像楚小将军。”
楚哲瀚回过头，平静的说道：“是，很多人都这么说，朕不像父皇，更像母后。”
匡将军摇摇头说道：“不，您也不像和家人，您很像楚大帅。”
楚哲瀚一愣，问道：“像我伯父？可我记得，他身体健壮，身形魁梧，我……似乎并不像他。”
匡将军脸上露出一丝怀念：“是，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您与他外形并不像。不过你们的性子非常像。”
匡将军站起来看他，他身形修长，模样略深沉，剑眉，眼睛狭长，薄唇叫人觉得有距离感，也就这双薄唇，能看出大帅的影子。他微微叹口气说道：“他与您一般，一心为国并且……认真负责。当时我随爹爹刚刚去到戚州，楚大夫人走的时候，他一路追过去，满是歉意——只后来，他还是放弃了，我还记得，他对楚大夫人说：若有一日，他对你不好，你便回来，还是我楚炎平的夫人！”
楚哲瀚一愣，这些事他并不知晓，当年伯父与楚哲泰生母的纠葛，他只知道个大概。但是听姑母的意思，是伯父夫妻二人感情并不好，所以楚哲泰生母要走的时候，伯父不曾挽留。如今听匡将军说来，倒觉得有些奇异，没想到伯父是这般长情之人。
匡将军抬头看向他说道：“不过陛下，至少如今看来，您比楚大将军要幸运许多。”
楚哲瀚勾唇一笑，不错，芸婕与他同生共死。而伯父的夫人，却早早的有了旁人。
楚哲瀚回到房间门口，正看见蒋芸婕低着头，在缝补他那件破损的战袍。这里没有地龙，屋里还是很冷的，她身上披着他的裘皮大氅，鼻尖甚至有些细细密密的汗。
真好看。
他轻轻走过去拥住她，她吓了一大跳，忙说道：“小心些，我手里还有针呢！”
楚哲瀚哪管那么多，将她打横抱起，看着她小巧的耳朵，就吻了上去。
蒋芸婕一个颤栗，急忙将手中的衣裳针线扔在桌上，伸手推推他说道：“别闹了，别闹了，小心扎着人了。”
楚哲瀚哪里肯听，径自坐下，将她按在怀里，在她脸上啄来啄去。
蒋芸婕躲不开，觉得痒，忍不住便咯咯直笑，笑得二人滚做一团，滚到地上。
楚哲瀚将她压在身下，撑着头看着她，轻声说道：“芸婕怎么办，我觉得看不够，也没看够……”
蒋芸婕一愣，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说道：“那我们来生再做夫妻，再让你看一辈子好不好？”
楚哲瀚低头去吻她，轻柔婉转，只碰着她的嘴唇，轻轻的吸吮，或是舔一舔，或是咬一咬。许久，才抬起头说道：“不好，芸婕，我不能耽误你。一会儿匡将军他们要走，我安排一下，叫风云带你们过去，你们……回洛城去。”
蒋芸婕诧异的看着他。
他接着说道：“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们的目标是我。”
蒋芸婕轻声问道：“你要赶我走？哲瀚，你……已经赶了我好多回了。”
楚哲瀚深吸一口气，又啄了啄她的嘴唇，说道：“对不起……”
蒋芸婕笑道：“不要紧，你便是赶我，我也不走。若你非要我走，我便去悦城等你，若你不回去接我，我也会跟你一起上路的。”
楚哲瀚眼眸一缩，问道：“你威胁我？嗯？”
蒋芸婕勾起脑袋，在他唇上用力一咬，咬得他“嘶”一声，眼眸更低沉了。
她又是一笑：“嗯，我威胁你，所以你只能把我拴在身边。”
楚哲瀚捉住她的唇，又深深的吻下去。这是他的爱人，好似纠缠了几辈子的爱人，他一时一刻都不愿意与之分开。
匡将军说得对，他比伯父幸运多了，他的她愿意陪他赴死。
明知道该让她更好的活着，可他心里也想，若黄泉路上有她相伴，想来也是快活的吧。
二人难舍难分，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蒋芸婕忙又推推他，示意他起来。
楚哲瀚一笑，又啄了啄她的嘴说道：“匡将军他们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你……”
蒋芸婕搂着他的脖子说道：“你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楚哲瀚将她耳边落下的碎发替她掖到耳后，叹了口气：“好。”
蒋芸婕将房间大致收整一番，走出房门，看到门口站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那男孩肤色黝黑，眼睛圆圆的很亮，见了她忙喊道：“殿下，这里殿下不熟，若是想出去，属下陪您。”
蒋芸婕看了看他，问道：“我记得你叫风云，之前总跟着唐亭民的。”
风云挠挠后脑勺，与唐亭民的姿势如出一辙：“是，世子爷是属下的救命恩人。他救了属下的母亲，还帮属下寻了事情。”
蒋芸婕“唔”了声，转身往外走。
风云忙跟上，小声说道：“殿下，殿下，属下……属下也想陪着皇上……”
蒋芸婕诧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风云忙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属下回去，跟世子爷回洛城去……属下知道殿下心疼属下，可……那么多儿郎都在保卫国家，属下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世子爷已经将属下的母亲安顿好了，属下没有后顾之忧，属下……属下愿与皇上一起奋战到最后……”
蒋芸婕抿着唇，这孩子估计跟唐亭民有些关系，所以楚哲瀚心有不忍，听他说话这意思，当是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楚哲瀚又怎会叫他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她才要说话，又听风云说道：“殿下，属下力大无穷，幼时与小哥哥们打架，一个打七八个都不是问题。有属下在皇上身边，也……”
蒋芸婕脑中“嗡”的炸开了，力大无穷，与寡母相依为命，是唐亭民救了他们母子……所以这个人，是袁家的那个外室子！
前世就是他判了国，投靠北漠，在多年后杀死了和家三爷，让楚芷漪愧疚一生。没想到今生因为她的一念之差，竟叫他的人生整个转了个个。
她轻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报效国家，不过这次皇上做这样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如今大齐风雨飘摇，要为国效力，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你既天生神力，想来在祁阳王身边更有用些。大齐的将来，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支撑的。”
风云侧头看她，长公主长相甚美，可是怎么听她说话，看她眼中的神色，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怎么殿下像是看破生死一般？分明她与自己差不多大小啊！
他随即释然了，如今这个节骨眼，既然殿下是来陪皇上赴死的，自然就是看破生死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想到这里，他有一丝羞愧。毕竟他虽然愿意誓死追随皇上，可心底还是更愿意活着的。
风云看着蒋芸婕随意乱逛的模样，赶紧又说道：“殿下，殿下可是寻您带来的那个丫鬟？她去给您收拾房间去了……这院子小，之前没有分内外，如今要将属下们住的地方移到前面。要给殿下您收拾个房间出来，给您晚上歇息。”
蒋芸婕脚步一顿，给她晚上歇息？她晚上——单独歇息？
她的脸没来由的就红了，她不想一个人歇息。
风云没开窍，瞪圆了大眼睛说道：“殿下，您的脸怎么了？”
蒋芸婕干笑一声说道：“没……没事，来的时候冻了下，这会儿热起来……许是冻的地方开始发痒了。”
风云点点头，惋惜的说道：“可惜咱们这儿没有冻疮药了……”
蒋芸婕也不再继续逛了，转头又回了楚哲瀚的房间。
楚哲瀚送走匡将军，又与和大爷说了会子话，天色已经晚了，镇上什么用具都缺乏，故而除了用来议事的厅和楚哲瀚的房间有油灯，再就是外头有星星点点的火把，用来防备敌军来袭的。其他人这个时候基本都歇息了。
楚哲瀚回了房间，风云不在门口，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也没多想，进了屋，屋里桌上一盏昏暗的灯，挑得极暗，看不清楚。
他拖了外衣，犹豫片刻，要不要去看看芸婕？似乎有点晚，芸婕也累了一天了，或许睡了？
他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忙摇头压下心中的遐思，不可不可，尚未大婚，怎能有这样龌龊的思想？
可惜这辈子，没机会大婚了。
他熄了油灯，摸索的爬上床，还未掀开被子，便被一个软软的暖暖的身子给抱住了。
耳边传来芸婕甜腻的声音：“这里这样冷，你做什么要我一个人歇息？”
楚哲瀚一愣，压抑住内心的渴望，声音变得有些哑：“芸婕……我们尚未大婚。”
蒋芸婕一声轻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大婚。”
楚哲瀚抿唇不语，心中更是丧气，他如今，如何给她一个大婚呢？
蒋芸婕翻身坐起来，又拉他起来，只着单衣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冷风灌进来，冷得很。
楚哲瀚急忙取了裘衣替她披上，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蒋芸婕看着外头的一弯新月，繁星满天，不甚亮堂。她跪下举起三指，对着天空一字一句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此刻我蒋芸婕与楚哲瀚结为夫妇，从今往后，相依相随，绝不抛弃，若生便一起生，若死便一同死。如有为誓，愿世世代代不得真心之人。”
她抬头看着他，窗外的星光映照在她脸上，沉静的神情极其认真。
楚哲瀚不自觉笑起来，她爱他，他也爱她。
他跪下来，亦是三指向天，一字一句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我楚哲瀚与蒋芸婕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相弃，若有违此誓，但叫我永生为牛做马，不得为人。”
他侧头看她，她亦看着他，二人相视而笑。
楚哲瀚站起来，关了窗户，又将她捞入怀中，往床上走去。被压抑的本性此刻完全都释放了，再不消掩饰，将她放在床上，便翻身覆了上去。
……
第二日，蒋芸婕睁开眼，屋里昏黄，窗帘拉得严实，倒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