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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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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轿中昭文呼吸沉重、脸色白如霜雪, 花朝倚在她身旁, 轻抚她后背,不觉间, 泪水滚落面颊,啪嗒滴在她手背上:“姨母……”

昭文轻咳数声,淡淡一笑:“别哭, 生死有命,我早晚会有这一日, 能将你平安送出宫,我心愿已足。”

半个多时辰前,花朝与阿梨换过衣裳, 将要送阿梨出门,身后榻上忽然传来一个虚弱声音:“花朝……”

花朝一惊,连忙奔回床边:“姨母你,你醒了?我去叫太医!你等着, 我这就去叫太医!”

昭文虚弱摆手:“别叫太医, 我…坚持不了一会了。傻孩子, 你根本就没别的安排,是不是?你将阿梨送走了,你自己怎么办?姬风榭心思阴狠, 必不会放过你……”她的声音极低, 花朝只有将耳朵凑在她唇边才能听见。话未落,她控制不住,重重咳了出来。阿梨闻声转头, 掀开盖头,移步床前,整个人一怔。

“姨母……”花朝忙道:“姨母别再说话了,我这就去叫太医来,太医一来,什么就好了!”

昭文摇头,虚弱开口:“没用的,姬风榭从永昌时起就在给我用毒,到了眼下,我自知已药石无灵。”望向她身后阿梨:“阿梨,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阿梨直直回望,眼耳忽变得无比迟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忍住浑身的颤抖,定定回了个“好”。

昭文淡淡一笑:“你替我把墙上那把刀拿下来,刀柄中指握处有一个机关,你替我将机关中的东西取出来。”

阿梨照做,刀中果然藏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阿梨取出布包,一股浓烈的硝石味从那布包中透出。她微微凝眉,但还是依言将那个布包拿到昭文跟前。

花朝本能觉出什么不善,皱眉问:“这是什么?”

阿梨目光投向昭文,缓缓道:“比五石散更烈的药。”

“什么?!”花朝一把夺过药,死死攥在手里:“姨母要做什么?!”

不待昭文答,阿梨已先开口:“她想服下这药,恢复精力,送你我出城。”

“这药……不行!”花朝不觉间已泪如雨下:“姨母不要胡思乱想,赵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医好姨母的病。”花朝是个坚强的人,自入宫以来,经历这么些事,阿梨从未见她落过泪。

昭文气息虚弱,无力与她辩解,只是眼望阿梨,阿梨忽然冲过去,从花朝手上夺下药:“她说的没错,那晚我来,就知道她五脏已伤,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已经无药可救。”

“你知道?”花朝霍然起立,攥住她手臂:“你知道姬风榭在对她下毒,可你没有阻止!她可是你母亲!”

阿梨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攥出痕迹,凝视昭文,淡淡道:“她在药理上面远比我精明,只要她不想,姬风榭根本毒不到她。花朝,扶她起来……”

“阿梨……”

“花朝,她将这药藏在刀中,就意味着,有一日她遭俘,宁可有尊严的死,也不愿屈辱地活着。”阿梨道:“你我一走,这深宫于她,如牢笼无异。更何况,就算是坐牢,姬风榭也不会允许她活着。”起身走到桌边,倒一碗水,将药粉尽数倾进去,端到她面前。

花朝知道阿梨说的不错,踟蹰良久,低首望向昭文,昭文虚弱一笑:“花朝,扶我起来,你两送我走,比这深宫之中任一个人送我走,都更令我安心。”

“姨母……”

“花朝,乖。”

花朝目光在两人间游离,终执拗不过,颤抖着手将她扶起来。阿梨将药端到她唇边,她张口,抬手轻轻一托碗底,一饮而尽。

饮毕,阿梨撤回药碗,搁在床头案前。昭文渐渐恢复了些力气,忽然开口:“阿梨,我对不起你……”

阿梨一笑,打断她:“今日大喜日子,不说这些……娘。”

昭文与花朝在宫门前下轿换车。车内十分宽敞,铺着锦被。昭文靠在车壁上,精神比早上好了很多,可依然很虚弱。花朝怕她睡着,一直絮絮叨叨着京中趣事,和幼年初入宫时一样。

车驾一路往西,随行车马蜿蜒里许,喜乐和百姓的喧声隔着车帘贯入耳中,花朝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惘。

又是一年春尽时,去岁这时,她还在殿中绣着给姬风榭的香囊,盼着他西巡早日归来。因他错过了一岁帝都春日,她特意采了百花花瓣,碾成末,装在香囊里,想让他一回来,便有春日相迎之感。

那香囊后来的确送给了他,可终在阿梨大婚消息传来帝都的那一日,被他愤愤丢进了太液池中。

她十数年的感情也就那么被丢入一池飘摇湖水之中,没了着落。

车驾出城将至十里,昭文忽然道:“花朝,前面将过那座我和你说过的桥,你现下就按我所说的做。”

“姨母……”

“走吧,孩子。走了就再别回来了。”昭文笑道,轻咳两声,她拿手帕死死捂住嘴唇,不让花朝看出血迹,脑中已微微有些眩晕,手上却毫不迟钝,利落按下马车中的机括。车中座位忽然下陷,花朝还没来得及反驳,已被沉入车底。当此时,马车已行至桥上,因桥身狭窄,只容一车通过,左右护卫均自觉并入前后两列。驶到桥中央,车身忽冷不丁一歪,左边半个车身歪出桥外,侍卫一惊,连忙冲上来按住右边车身,以将车身稳定住。却不料这时那驾车的马忽像受了刺激,撒开四蹄,疯了般飞奔出去。

昭文自车帘缝隙中射出两针,已用尽全身力气。马车恣意颠簸,她也无余力感觉不到一丝不适。神思渐渐陷入混沌,那一片混沌之中,她忽看到一个身影,立在桥头,一身素色长衫,半面疤痕,任什么也掩不住那一分清隽如淡淡华光笼在他身周,他向她伸出手,淡淡笑着:“昭文,我带你回家。”

没有人想过天子的马车中为什么会有机括。这么些年,她一直等着他来,接她离开。

风榭驾马在前,怎么也想不到后面会忽然生出这等变故。连令禁卫军上前逼停疯马,禁卫军中有擅驭马者,追出约莫半里,才终于将那马逼停。车前驾马内侍已早被疯马摔落,昏迷不醒。

风榭连忙打马至车前:“臣护驾来迟,令陛下受惊,臣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