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如何不恨
雪停之后, 阳光照耀大地, 天空澄澈没有一片云, 蓝的让人心惊。
好似只要一抬手就能触碰到这片浩瀚, 杜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院子里散步，走到树下伸手摸了下枝桠上的白雪，刺骨的冷从指尖爬进心里, 她却笑得分外开心。
自从暖冬出嫁之后常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个叫锦之的小丫头，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十分活泼，脸上总带着笑，在她的感染下，杜若的心情也十分好, 偶尔也会与她说两句玩笑话。
“小姐, 四面墙太过挡眼睛了，您不如到田间地头去看那才美。庄稼头上都戴了帽子，明年又是个好收成。”
杜若到底还是没有答应出门, 她畏冷, 在自家院子里稍微转转还好，冷的受不了便回屋子里抱着炉子取暖，或是脱了鞋子坐在炕上, 也不必穿得这般笨重，还能做一阵子针线活。便是躺着读书也没人会说她，这日子怎么自在怎么过。
杜若本来要回屋里去，走到一半听到不远处传来童声朗朗的读书声, 蓦地停下脚步，安静地站在那里听孩子们将一篇短小的文章背完，嘴角的笑意一直未落下去。
如果她也有孩子这会儿应该就能咿咿呀呀地说话了，她可以教他背诵唐诗宋词，再大一点可以同他的外祖父一起读书识字。
这些孩子都是附近农人的孩子，家里穷，压根没钱送孩子去学堂，听说父亲教孩子读书不要钱便都送了过来，住得最远的孩子只能住在附近的亲戚家里。
虽说杜家表现出了很大的善意，但来学习的孩子却没几个，杜老爷虽然惋惜大人们不重视，对眼前的这些孩子却是倾囊相授，因为天冷，孩子们回家吃饭耽误时间，便让他们留下来用饭。
知道杜家管一顿饭后倒是有不少人领着家里的孩子来要念书，杜老爷全数拒绝了，用他的话来说，不管做什么，人的最初目的是最为重要的。对孩子而言，天生愚钝不可怕，毕竟还有后天勤奋可补，但若是心怀私利，必然再这条路上走不远，且杜老爷最不喜欢此种人。
杜若本来是听热闹的，但是听多了便开始忍不住好奇，尤其是个那个借助在亲戚家的孩子。听说他爹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跟着祖父祖母生活，老人虽然上了年纪，倒是个有眼界的，听说杜家招收学童想也没想就送来了。
寄人篱下到底苦，这孩子每天放学回去帮着喂猪砍柴照样少不了一顿骂，分明孩子祖父是给了他们好处的，这世道人心怎么就变成了这般？
“今儿见那孩子脸肿了，额角也开了道口子，说什么路上不小心摔了，那分明是挨了打又磕了桌角。这都什么亲戚，要是不想收留和人家说清楚就是了，何必这么对一个孩子？”
杜若叹了口气：“可不是，都是人，用心为何这般险恶。今儿你让管家同他一道回去，问清楚那家有没有租杜家的地，若是有，明年粮食收了地就不租给他们了，吃了粮食也可惜。给他在庄子上安排个住处，若是他祖父祖母问起就说我父亲喜欢这孩子的机灵劲儿，瞧着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锦之犹豫道：“这怎么成？他这么小，谁知道将来是个好的还是坏的，万一做了那等反咬一口的狗，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
杜若笑起来：“无妨，我瞧着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懂事的让人心疼，能吃得了苦的，又这么聪明，兴许将来是个有大出息的，我别的也不求，若是他能记得我们杜家的好，将来有所照拂，也不枉今日我对他这般。”
杜老爷讲完课后听到女儿的安排，什么也没说，陪着夫人用中午饭了。
杜夫人盛满饭放到杜老爷面前，忧心忡忡地说：“我瞧着阿若也没再嫁的心思，她真要住在这里一辈子不回去了吗？我也不逼着她再嫁，看她胖了些天天高兴，我也跟着欢喜。只是那人不消停，今儿早上又让人送了东西来，我没要，全让人原封不动的给送回去了。他一直托人打听阿若的消息，我是怕万一又勾起阿若的伤心事……”
杜老爷快速扒拉着饭，嚼完咽下去才说：“甭理他，他乐意怎么闹是他的事，咱们家在乡下也就这么个去处，难不成为了他连家都不回？把我好好的女儿差点给逼上绝路，我不狠狠揍他一顿就是好的，居然还有脸来打听消息。再来你让人回他，他就是到死都别想再见阿若一面，死心吧。”
杜老爷想到什么，眯着眼看向夫人，疑惑道：“你该不会是被他的这点蝇头小利给收买了吧？他早不是你女婿了，别被猪油蒙了心，要是敢做什么没出息的事儿，我先饶不了你。”
杜夫人瞪了他一眼：“我能吗？我又不是缺心眼，得了，早知道要挨你的数落，这事我就不该和你说。”
杜家下人将东西送来的时候朱庭筠正一脸漠然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韩嬷嬷，也难为她这把年纪了还从山上下来：“少爷，她毕竟是您的母亲，多大的仇怨要这么对她？大夫说她本就旧疾加重，如今又加上心事过重火气不解，好好的人如今变得不成样子了。寺庙中条件艰苦，抓药看大夫十分不便，若是她真有个好歹，少爷难道您心里不会觉得愧疚吗？为了别人置自己的亲生母亲与死地，这天底下有谁会这般做？少爷，别真等到追悔莫及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