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拥抱自己的猜忌
“除去那些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沈知意欲言又止，在老师的沉默里拨弄着花枝，空气里有音乐流淌过这一方充满无声焦躁的地方。
终于，老师揉了揉眼睛，开口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本来让你跑来就足够打扰，现在还牵连你去查这些事…”
沈知意垂下眼睫，在老师心里他是因为小青衣而去刨根究底，实际上究竟是因为什么，沈知意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
不仅仅是为了小青衣，他知道。老师也知道，但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也是叫他不要再多管闲事，把手伸到太远的地方。
“但是…”沈知意开口，仍是想要支持自己的想法，“我还是认为…”
老师放下手，在斑驳的黑暗里抬头看向他，那双如练的黑瞳盛放着几十年的光阴，里面有诸多故事，冗杂太多求而不得的苦楚，像极了无法剖析出的欲念。
沈知意张张嘴，他看着老师的这双眼睛，感觉自己看到了几十年前这人一身的风雨寂寥，他发现自己忽然开不了口了。
“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没必要。”老师缓缓道，“你即便知道了真相是什么那又能怎样呢？就如同那女人说的，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一夕之间变成了凶手，更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苦苦困在老宅里…”
“有些东西，叫执念，那是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有些东西，是过眼云烟，即便现在遮挡在你眼前使你寸步难行：非要弄个清楚，然后你看清了，发现最后不过是一片苍白。”
“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知意，不要太执着那些过去的，放眼现在，你究竟有什么无法控制，却又想要掌握的。”
走出门，沈知意仍在回想着老师说的话——他不知多久没被这样说过了，尽管会开导、说服自己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能从一个历经风雨的过来人角度诚心劝导他的，又能有几个？
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幼时被父亲教导的那时候，那时他们还算情义甚笃，沈知意会为了父亲而乖巧听话，父亲也因为他尚且年幼而谆谆教诲他。
那时候，一切都风轻云淡，什么都来得及。
沈知意回到屋，他这间房已经干净得只剩下一床枕被与几本书，窗前摆放花瓶，里面插着水生水仙，正幽幽散发沁人心腑的香气。
时针已指向十二点，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坐在床角静静听着楼下的动静——悄无声息。
回忆起临走前老人对自己说的话，沈知意开始放空自己，漫无边际地思索起来，一会儿想开庭那天如何应对梅苏的律师，一会儿想怎么搞清楚圣彼得学院到底存不存在，一会儿想怎么和蒋闻的父亲见面…哦还有蒋樊，他几乎不能将自己松懈下来。
不到半天，沈知意就已经累了，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疲惫让他忍不住产生困意，微微歪了歪身体，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连被子都没盖，就这么头重脚轻地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知意一直在想办法和老师周旋，他已经知道用直接的方法很不友好太唐突，便曲折婉转、退而求其次地假意讲故事，果然在老师那里又套得一些信息。
整理好梅苏这些年经历的资料，二人正欲去开庭现场，却被一通电话绊住了手脚，对面那人大概是负责人，公事公办道明了梅苏在关押期间自杀的消息云云。
沈知意几乎是不敢置信，在他的印象里，梅苏一直是个异常狡猾敏锐的猎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会选择了断自己的生命？
可现实即是如此。
那个永远滑溜的猎人，最终居然死在自己手中。
沈知意想到老师知道这件事会伤心，毕竟无论如何那也是他曾经的学生，可他没想到，老师竟然就这样住了院。
趁着老师休息的时间，沈知意再顾不得所谓腼腆，直截了当问原因，医生给出的理由是压力太大、精神长期疲惫，且近期有服用安眠药咖啡因，再受惊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沈知意万不敢再错过老师这一次的生病，他一出门就联系了齐成妆等人，回到病房却发现床上的人居然消失了，掀开的被子还有余温。
世上有些人大概也是闲不得的，但凡你出去个一二分钟，这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没了。
但这一次，沈知意知道他去了哪。
靠近无人街区外有一座南山墓地，曾经沈知意路过这里，看到有零星的人进去祭拜故人，那里的墓并不算多，但远远看上一眼，参差大同的墓像一座座小山丘，有鲜花摆于面前，像是场无声壮阔的宴会。
因着最近下雨的缘故，地面满是雨水，隐隐反光，泥地里半干半潮，沈知意一脚深一脚浅地进去，走过一列列山丘，果然在靠近最后面的地方找到了老师。
他还穿着医院的条纹病服，肩上披着不知从哪来的、有点眼熟的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极没有精神气，微微弯腰注视着面前的墓。
墓上用褪色的颜料镌刻在凹陷的字体里——“F·Mummanni”下面标志着日期与身份，唯独没有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