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叶犷，来下孤儿院！”“求你来一下！”“我以后再也不麻烦你了，欠你的我都还！”“叶犷，罗院长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六条短信，五条来自蔚空，一条来自滑清。
四通电话，两通来自滑清，两通来自未知号码。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把自行车的速度飚到最大，医院，他的目的地是医院。
疾驰的风刮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
六楼，六楼，他拼命的按着电梯按钮，显示键显示着向下，却没有一个门打开。
他等不了，走楼梯。
一楼到六楼的距离，是他生命中的一场极刑。
每走一步都是针毡，腿沉重的如同灌了铅，他脑子晕乎乎。
在六楼走廊尽头的病房里，叶犷听到了二十九年来最凄厉最绝望的哭泣声。
罗院长平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面容安详，心电监护仪上平稳的一条线，她，这个世上又一个知道他少年故事的人走了。
后背遭到一阵猛烈地敲打，那疼痛是深入骨髓的。
他扭头，是蔚空，一个发了疯的蔚空。
凌乱的头发，满是泪痕的脸，不断流下的鼻涕。
她张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喊着听不清的单音节，喊着痛苦的“啊——”“啊——”眼泪流到嘴里，顺间淹没入汪洋的大海。
蔚空拽着他的衣角，揉捏着。
几个护士想要把她拉起来，被她一把推开。
那天她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盯着叶犷，用她通红的眼眶盯着他。
她的手不断地舞动着，嘴张张合合，发出她能发出的所有词汇。
叶犷看着她，看着她把所有的动作做完，看着她疯了一般地拽着自己。
“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你说过随时奉陪的……”她拿出手机，用力地点着，用力地翻着，她把它举到叶犷眼前，指着那一行字。
她的手由于她身体剧烈的颤抖晃动着，手机也晃动着。
叶犷看清了，看的很清楚，那是他写的，那是他说过的：如果没有，我随时奉陪。
他随时奉陪，他做到了什么狗屁随时奉陪！蔚空的脸因为哭泣扭曲变形的更加丑陋，她抱着自己，像受伤的小动物放肆呜咽着，手机屏幕上的光变暗变黑，把他曾经说的写的承诺，扔进了深渊。
他蹲下来，蹲到蔚空面前，听着她“啊——”“啊——”的哭泣声。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但他的对不起说的有用吗。
他能想象到她发现罗院长心脏病发作时的惶恐，他能想象到她拿着手机拼命给他发短信却没有回应时的绝望，他能想象到孤立无援时她的无措。
他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她发了那么多条短信，却没有打一通电话，因为她对他失望了。
叶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蔚空拿起来就咬，狠狠的咬，直到嘴里出现血液的腥味，直到他的手上出现鲜红的印渍。
护士怕她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想把他们分开，努力过后却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她们不能阻挡她的痛苦，不能阻止悲伤涌入她的眼眶。
叶犷咬着牙，任凭她咬着，他有过这种心情，他了解她的心情，世上唯一爱着你的人不在，没经历过你不会知道那有多难过。
林丝雨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叶犷的手上流着血，她用力推开两个护士都拉不开的蔚空，心疼的抚摸着他手上的深深的伤口。
蔚空蹲久了腿麻，失去支撑，她仰面倒在地上，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悲鸣。
身体上的疼是比不上心上的，她机械般地站起来，看着叶犷和林丝雨。
林丝雨见她用手指着他们，皱着眉骂道，“你疯了吧！”对，她疯了，她疯了才会认识他们，她疯了才会相信她的话。
她又做着看似杂乱无章的动作，可每一个她表达的意思都篆刻在了叶犷的脑海里。
“我不欠你什么，欠的我都还完了，但你欠我的你还不起！”蔚空把他们赶出病房，她不想要再看见他们。
叶犷的心随着病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抽了一下，他感觉到了疼。
车上，林丝雨在给叶犷包扎伤口，她咬的是有多狠，那一圈牙印恐怕是要伴随叶犷后半生。
叶犷没有抽出手，也没有说出什么话让林丝雨安心。
毕竟，他们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叶犷注视着汽车的后视镜，上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但他看到的却是别的——一张哭泣到扭曲变形的脸。
那个哑巴，他欠她什么了，他怎么还不起。
“我们之间没机会了吗，叶犷？”林丝雨用她最卑微的语气对他说，这种妥协的语气是在遇到叶犷之后才出现的，她为这段爱情付出的够多。
“那天不好意思，我……”“回答我的问题。
”“对不起啊，丝雨，不适合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叶犷真心喜欢过林丝雨，所以他不想拖累她。
这次他说出了内心——不合适。
感情这种事，一半输给自卑，一般输给门不当户不对。
她能试着融入他的圈子，可他永远也进不去她的。
就像他一直穿着几十块钱街边摊子上卖的衣服，你突然给他一件几千块的名牌，他穿不出衣服本来的价值，他只会拉低它的档次。
“果然是因为刚刚那个哑巴，你是不是喜欢她？咹？从小就喜欢？”叶犷摇摇头，她说的什么他不清楚。
只是她还是那么的偏执，她从来不会从自身找找原因。
她的过度自信早晚会成为她的弱点，而且会是一击致命。
蔚空是脱离社会的人，却与他有着几乎相似的遭遇。
以后会接触的，他想还清他欠她的，到那时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是啊，你早就承认了，我为什么要再问一遍呢。
”林丝雨有些慌张，“她有残疾，你难道要面对一个不能说话的人面对一辈子……”“丝雨啊，”叶犷打断了她，“他们小时候和我们一样正常。
”他打开车门，保持开门的姿势很久，嘴唇动了动，终是下了车。
叶犷留给林丝雨最后的印象是他决绝而去的背影。
罗院长离开后，蔚空算是废了。
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个漆黑一片的房间，没有灯光，是她七岁时住过的。
七岁那年的大病，夺走了蔚空身边虚伪的温暖，仅留给她一个名字。
她像坏了的玩具被随意丢弃，庆幸的是她被丢弃到了罗院长的这里。
她帮她打开了那扇封闭的门，在里面种了树，养了花。
而就在她以为树将枝繁叶茂，花将姹紫嫣红的时候，一场大火把它们全烧焦了。
门里面没有了生气，它又关上了。
原来不管我们经历过什么，成长了多少年，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新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