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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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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黎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回皇上话,是蔡沨。”

“什么……”姜湛瞪大双眼,吃惊到难成一言,听胡黎接着道:“皇上,自昨日城防发现叛军后,短短一夜间,城西、城南、城东与四京关也相继发现叛军的踪迹,并与之恶战起来。今早传来的信儿里说,此番蔡沨所携领的,是北境各地的豪强人马与蔡氏所养的正、西、北三字营亲卫,粗计少说六七万众,正兵分数路围堵而来。禁军措手不及,眼下已落了下风,张大人正与内阁商讨如何对付呢!”

姜湛一听禁军不敌,心下骤然发冷,脑中几个急转之下,蓦地一拍床榻道:“蔡沨这莽汉,一辈子唯独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他爹。快,胡黎,去告诉张岭,让禁军押了蔡延去城门上喊话,告诉那蔡沨,若他不退兵,朕就杀了他爹和整个蔡氏,让他看看什么叫血洗城墙!”

天刚蒙蒙亮,京城北坊的蔡氏府邸大门已被人哐哐砸响。半时辰后,蔡延老迈的身躯出现在北门城墙上,浑身捆着麻绳镣铐,身着白衣、头系白条,其干枯而灰败的发丝在晨风中巍巍颤动,一双沉浊的眼睛深嵌在刀刻般的皱纹里,对周遭官差朝臣毫不多看一眼。

这位年不过七十却已有古稀之貌的老人,曾位列朝班之首,稳坐内阁第一把椅子,如今却失去了所有身份与尊严地,如同一个阶下囚般,撑着他风烛残年的身子屹立在城墙头上,如旧地半阖着双眼,凝视着遥远外京郊的密林——在那里,驻扎着他曾引以为傲的长子蔡沨的大军。

此时此刻,一骑人马正带着朝廷劝降的诏书,从蔡延下方的城门洞中奔出,火速赶向那密林中腾起硝烟的营地。

蔡延望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烽火,抿紧了唇角,摇了摇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天意……命也夫……”

不出半个时辰,劝降的人马便从密林中折返,可奔马跑至半路,马上的信差却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周身与口鼻都流出鲜血,霎时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蔡沨杀了劝降使臣!这对于朝廷来说,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当城防官兵全数陷入愕然与无措时,蔡延再度被禁军押解着带下城楼。他站在石阶上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皓日天云下无垠的沃土江山,目中藏尽萧索,终是一叹。

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劝降使臣被杀的信儿一经传入宫中,姜湛更是陷入惊惶。

作为一个养在深宫之中的羸弱皇帝,他这辈子从未如此近地直面过真刀真枪与千军万马,此时唯独能做,也不过是强拖着刚刚复原的病体,来到内阁,将自己的焦虑全数倾倒给一屋子阵脚早乱的阁臣,更向张岭提出了一个眼下可行的法子:

“京中物资常年亏欠,许不足以支撑兵力。北境猛将强兵,难以应对,朝廷与其同蔡沨死战到底,倒不如再给他个台阶下。”

张岭侧目看向他:“皇上此言何意?”

姜湛饮下汤药,艰难出声道:“蔡沨之所以叛变,皆因裴钧、晋王当初栽赃挑衅与迫害之故。既是此二人离间了蔡氏与朝廷,那此罪也当由此二人来偿还,不该由朝廷来顶替。朕以为,如今当务之急,必是要令皇城司找到裴钧,再拿下姜越,把这二人交给蔡沨,恕了蔡沨的罪,先让蔡沨解了怨气、无故发兵,到那时,朝中援军已至,便不怕不能够歼灭蔡氏了。”

张岭并不赞同姜湛,认为这是短视之举,可未及说话,姜湛已宣来皇城司人马,查问裴钧动向。

皇城司卫道:“启禀皇上,经查探,裴氏在京亲朋已尽数逃窜,就连因罪入狱的曹鸾一家,也早已不知所踪。因裴钧与梅氏嫡子梅林玉交好,故司部也去查检了梅府,却听闻家主梅石开已投交报案,说自家六子被贼人劫走了。”

“这梅六必有蹊跷!”姜湛大怒,“此人钻营商路,定是已助裴钧逃出京城!”

皇城司卫道:“可昨日出京的梅氏车船共计数十,就连去京郊停放囤粮的官营船只都经了查检,一艘都不曾有异样,眼下确然查不出裴钧一行究竟是如何出京的……”

姜湛痛斥皇城司无能,令他们加紧再寻觅裴钧下落,可这司卫的一席话,听在张岭耳中,却令张岭微微蹙起了眉头。

短暂的休朝间,张岭追上告退的司卫,肃容耳语几句,让司卫调派人马找寻那梅氏官船的下落。待走出衡元阁去查阅新近送来的折报时,他一抬头,却见刚结了城防查检的刑部尚书张三,正由张和陪同着进了宫来禀事,此时已快步走向他,俄而已至近前。

张三正要抱拳向父亲禀告事务,可还未开口,张岭已扬起手来,“啪”地一声扇在了张三脸上。

这刺耳的一声响,将张三尚未出口的话打断在了他喉咙里,他那未说出的谎话便也无需再说了。在一旁张和的错愕询问间,张岭与张三父子二人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张岭袖手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宫殿转角间。张三眸底一痛,低下头去。

两日后,裴钧一行人已乘船到了京南运河南下的第一处渡口——青临渡。

此处尚江阔流开,水路湍急,水力足以带动大船航行,可再往南走,水路分支,礁石增多,大船航行不够灵便,也太过扎眼。故裴钧与赵先生商定,就此将一艘大船换为三艘小船,先后结队驶向宁城方向。

宁城所在,已入东南之境,尚有两三日路程。裴钧预料姜越兵马定然会先他一步到达,便也依照挟持姜湛期间与闫玉亮、方明珏的排布,尽快找到了备好的船只、人手,一众人再度换装成南下寻亲的北地大户人家,分作一船壮丁、二船妇孺、三船物资,在夜色中起锚,再度开始航行。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青临渡后进入小琴江,顺路南漂而下,顺风顺水,直抵兵马重镇宁城。可当他们刚换上小船,没走几里地,却见前后水域中忽起大网,数十黑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向船上砸来!

“不好,有陷阱!”裴钧大吼一声,“快躲!”

船上众人慌慌四散躲藏,可那些砸落而下的黑影却是一把把利刃铁刀,只一息之间,便夺去了甲板上十来名护卫的性命。

裴钧目中一痛,慌乱之中从桅杆下奔出,抓住船舵往右一摇,小船即刻变换方向,摇晃着撞到岸边礁石上。

裴钧大喊:“下船!快!拿上武器!”

与他同坐第一只船的方明珏与闫玉亮即刻与一众护卫跳下了船,蹚水抢至岸边。

裴钧尚未及接过护卫递来的银枪,便听水中传来一阵孩童尖叫,心下顿拧。只见那江水之中机关又发,一张大网已从水中腾起,瞬息之间已盖在了第二只船上——

而姜煊、裴妍与梅林玉,正是在这一艘船上。

第127章 其罪八十 · 失耗

众人所乘的三艘船中,第一船撞上礁石已然毁坏,第二船在江中被巨网所困,而赵先生带着物资及各府家眷所在的最后一船,因与前二船尚有距离,又远观前二船所陷困境,此时便不敢再靠近,已止了行船,并按照预先约定好的,立时调转船头,在船只进入小琴江支流前,强行拐入了东行的汨柔河,为众人保存实力。

眼见第三船脱险,礁石滩上的众护卫与裴钧三人暂且松了口气。然而他们却半分无暇松懈,只因此时正有数只小舟,从江中的礁石丛后鬼魅般滑行而出,在将夜的天色下,于水中拖着飘摇的倒影,疾速逼近了被巨网所困的第二船。

裴钧定睛数了数,小舟共四只,载人估计二三十之数,并不算多,于是接过护卫递来的银枪,想要召集众人蹚水回江中救人。可还没等他下水,礁石滩后的山崖之上却忽而传来石裂之声。他转头一看,只见那方崖头竟有不少人影晃动,七八块巨石正从崖顶飞出,哐哐翻跳着,朝他们滚落而来。

裴钧连忙拉着闫、方二人就地一滚,刚缩在一座大礁石后,一块巨石便猛地砸在了他们方才站立之处,一时石砾四溅、响声砰然,听之令人后脑发麻。

闫玉亮青着嘴唇骂了声娘。裴钧颤手抹去一脸灰尘,只见沙雾中,那山崖上的十来道黑影已飞身而下,道道似展开双翼,腰间闪过银白的反光,显然俱是手持利刃的刺客高手。他眼见黑影人落地向他们奔袭而来,细观其穿戴服饰,再辨别他们与随行护卫的打斗招式,不禁心下一紧,微眯起眼道:“这是皇城司养的飞鼠客。看来咱们已然被宫里的人追上了。”

方明珏一见这杀手的阵仗,再环视周遭几个被巨石砸中后或伤或死的护卫,面上顿时没有了最后一丝血色:“大仙儿,这这,这可怎么办?”

裴钧攥紧银枪,咬牙道:“迎战!他们寡不敌众,待解决了他们,咱们便下江救人!”

与此同时的第二船上,裴妍在舱内躲过了箭雨,一见船被网住,心知定是遭遇伏击,便首先担忧姜煊安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跟我来!”梅林玉从舱外赶来,一把将姜煊抱起,拉着裴妍上了甲板,匆匆绕到船尾一扇小舱门前道,“这船从前是用来载货的,便有个囤酒的货舱,里边儿的大酒罐子许还能暂且藏藏人。娃娃块头小,咱先让他躲在里头避避,能避一时是一时!”

说着他放下姜煊,慌乱掏出一大串钥匙,摘了一把来打开舱门,把裴妍和姜煊都拉了进去,不由分说地踢开脚边几罐子小酒,四下找寻着喃喃道:“我记得里头有个大酒坛子的,上哪儿去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声尖叫,不等回头,一只大手已钳住他后颈,将他向外拖去。

原来乘小舟伏击而来的刺客已攻上了甲板,正与船上护卫激战。梅林玉身旁的姜煊被闯入舱中的刺客提了起来,而裴妍也被另一刺客揪住了头发往外拖拉。

梅林玉又惊又急,此时不知何来的力气,竟挣扎间胡乱抓起一只酒罐来,嘭地砸在了揪住裴妍的刺客头上。

酒坛破碎,酒水淋了刺客满脸。刺客吃痛撒手,裴妍趁机挣脱钳制,奔到提着姜煊的刺客一侧,抱着那刺客的手臂张口就咬。

刺客闷声一哼,刚要举剑砍她,却听身后一声狗吠,刚刚回头,便被凌空跃来的姜煊的黑犬一口咬住咽喉,扑倒在地。

姜煊跌落在地,被裴妍护在怀中,黑犬已又张口咬住了梅林玉身后的刺客。可那刺客却忍痛不放开手,只揪起了黑犬后颈,一把便将黑犬扔到了酒舱之中,嘭地一声将门踢上了栓。

“小狗!”姜煊登时哭叫一声。

黑犬在内听闻主人呼喊,拼命狂吠冲撞,只听内中传来酒坛碎裂之声。

酒水混合着丝丝血水,从舱门地下的缝隙流出,飘散出一股血腥闷人的酒味。梅林玉被闷得呛咳一声,还没换过口气来,面门已被刺客砸来一拳:“老实点儿!”登时鼻骨剧痛,眼冒金星。

此时,礁石滩上的裴钧一行护卫与十来个武功高强的黑影人正死死缠斗。因护卫俱是姜越麾下精锐中的精锐,人数远超刺客一行,排兵布阵十分配合,恰可对抗黑影人的进攻,便已渐渐占领上风。

可就在这时,裴钧身后江中却传来一声大喊:“奸贼裴钧!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裴钧转头看去,只见登上第二船的二三十个刺客已与船上护卫举刀相向,而桅杆之下,裴妍、姜煊和梅林玉已被缚起双手推到护栏前,三柄大刀正架在他们脖子上,船上护卫无一敢轻举妄动。

抓住裴妍的刺客头子高声喊话道:“奸贼裴钧!速速放下武器,乖乖跟我们回京!不然我就杀了你姐姐!”说罢又用刀尖指向裴妍身后的梅林玉和姜煊,恶狠狠道:“他们也别想活!”

裴钧目中一紧,当即令护卫停止攻击,防御着向第二船吼道:“你若敢动他们,我就让你们所有人今日都活不出这条江!”

“还说狠话?那我倒要让你看看我敢是不敢!”刺客头子揪着裴妍胳膊,将裴妍摁在护栏边上就往下推去。

裴妍险些一头栽进江水之中,吓得一声惊叫,可定下神来,却忽而借着这刺客抓她的力道,奋力勾起后腿,狠狠一脚踢在了这刺客的左眼上。

刺客惨呼一声松了手,四下护卫正要席卷而上,裴妍却又被另一个刺客卡住了脖子后腿数步,一时之间,第二船上再度陷入僵局,裴钧在礁石滩上远远看见此景,也即刻扔掉手中银枪喊话:“别伤害她!你们要的是我的命,尽管来取!放了她,我即刻随你们回京复命!”

船上裴妍被勒得面泛青紫,仍在勉力挣扎。刺客捂着充血的眼睛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冷冷注视裴妍道:“不愧是将门虎女,腿脚倒不错。若不是皇上和张大人要你弟弟回京受死,你眼下已经被我们剁成肉泥了!”

说完他暗忍怒气,勒令周遭道:“去!给我把裴钧带过来!”

梅林玉眼看刺客人马即将下船,心知此时若不做点什么,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带回京城,一切为此付出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裴钧与姜越的苍生宏愿亦将付诸东流——到时候裴钧被处死,他们这些追随者更是一个也跑不掉,造反之罪株连九族,依照姜湛六亲不认的性子,裴妍与姜煊也难逃死路。

——可他现在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个耍嘴皮子买东贩西的商人,手无缚鸡之力,腿无攀崖过江之能,面对这一船刺客,他该怎么才能带着裴妍、姜煊自救,让裴钧有机可乘?

正在他脑中急转之时,他忽觉鞋底变得濡湿,低头一看,只见甲板上正流淌来了混着血色的水渍。

他脑中一顿,循着这水渍看去,只见水来之处,竟是黑犬在内狂吠的那一间酒舱,而脚下的血水,此时已蔓延至船上各处,正散发着浓郁的纯酿酒香。

梅林玉眉心一颤,此刻目中顿亮,坚定了眼色,袖下的左手一动,一个短而细的竹筒便滑落在他手中。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气,勾指推掉筒上的盖子,趁身旁刺客一个不差,猛地举筒吹了口气,随即将竹筒往酒舱一扔,大叫一声:

“起火了!船上起火了!”

裴钧在礁石滩上听闻梅林玉这一叫,顿见一道大火自船尾冲天而起,很快便向船头蔓延而去。

周遭围追裴钧的黑影人被那大火一惊,一时怔住。裴钧趁其不备,忽地拔出藏在小腿的短刀,一把插在身后人肋下,再一个转身横劈,割断了刺客咽喉。

护卫一见裴钧脱险,当即再度与刺客战斗起来,并分了一半人马前往江中救人。

正在这火烧眉毛之际,方明珏身在后方四处瞭望,却见石崖之后又现人影,待定睛一看,连忙大叫:“不好,大仙儿!他们又有援兵赶来了!这回怕有百十来个!”

裴钧心下一凉,正要令众人速战速决,此时却又听江水方向传来一声爆破,回过头去,只见第二船船尾的货舱竟砰然炸裂,又起的猛火将整个船尾都燃烧起来,船头登时过重,立时向前倾倒过去。

“不,不……裴妍!梅林玉!快带煊儿跳江!快!”裴钧再也顾不得其他,撒开步子便向江中奔去。可就在这一刻,船上滚滚浓烟中,他只见一个刺客正提起剑来猛地刺向裴妍,而裴妍身旁的梅林玉却撞开裴妍,恰恰迎上刀刃——

“不!”裴钧睚眦欲裂,抓起岸边的桨便要拉下第一船上残存的救生木舟。

不远处的江心再度传来断裂之声,第二船最高的桅杆已被大火烧倒,轰然砸落在了船身之上。

整艘船在火焰的吞噬中不堪重负地破碎开了,渐渐开始在浓烟中沉没。

闫玉亮上前拦住裴钧大喊:“子羽!咱们快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裴钧赤红了一双眼,用尽全力将压在破碎船身下的木舟拉了出来,“煊儿和他娘福大命大,绝不可能有事,梅六也才在二王庙里积了功德,他们不会死!我要救他们!”

“你疯了吗!”方明珏也来同闫玉亮一起拉住他,“这舟都破了,你怎么划得过去?咱们再不走,皇城司的援兵就到了,到时候你保不全自己,还谈什么救人!”

他们的话裴钧充耳不闻,一心只将木舟推入水中道:“你们先走!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裴子羽!你给我回来!”

方明珏眼看他这是送死,拉不住他,只好红着眼与闫玉亮急急换过目光,暗道一句“对不住了”,举起手便作了刀状,狠狠劈在裴钧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