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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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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将计就计坑死你

桑晚拿着清雾传来的信细读。

昨日,地处荆州城与上庸郡之间的南乡郡均县铸剑世家白家,也出现了与先前失踪诸人在失踪前一样的状况:白家年方十六的独子一觉醒来,房中就多了异香。这位白公子亦不喜熏香,因此勃然大怒,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这才被附近的百晓阁探子发觉。待确认情况相符后,清雾一边派人去白家示警,一边加急将消息给桑晚传了过来。

这下麻烦了,依着红袖的说法,最多不过五日,人就会被带走。可她在魏兴被绊住了手脚,清霜又远在江夏郡,清雾更是兼顾荆州与襄阳郡,实在是分身乏术。思来想去,桑晚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抛下魏兴不顾。

今日是第二日,在路上又会耗去两日,若她能在明日之前扫清障碍,则正好可在第五日时赶到白家!桑晚仔细盘算着,一点点捏紧手指,决定拼一把。

“即刻回信,就说,盯紧白家,我第五日便到!还有,准备好最快的马!”

她匆匆吩咐着,早膳也不吃了,带着卫峈就走。要想在一日里拿下最后一家势力,看来寻常的商谈是不行了,她也只好使用非常规的方法——打上门去了!虽然过程不够光彩,但效果是显著的,傍晚时两家已经就“合作”一事达成了共识。要知道,按着平日里的进展,此时应该还在你来我往地扯皮呢。

桑晚将余下一应事件交代清楚后,再一次做了甩手掌柜。犹是如此,等他们离开魏兴时,也已经月上中天了。

不眠不休地行了一夜又一日,桑晚疲惫地拉住缰绳,在上庸邻近南乡的边缘地带,也就是他们不久前初至上庸时所住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她摇摇晃晃地进去,卫峈尾随其后,跨进门槛的时候一双眼却瞥向了对面的一片原野。

“在看什么?”桑晚要好饭菜过来,见卫峈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疑惑地看向他目光所指的那一片旷野。

“没什么,走神了而已。”

桑晚也就不再问了:“那就快过来吧,饭菜好了。”

卫峈垂下眼睫,轻轻应了一声,作势就要向里走去,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衣袖不经意地扬起,带出道快如流星的寒光。一息之后,伏在翠草间的人闷哼一声,捂着被贯穿的肩迅速遁走。

第十二次。

凝神听得那“窸窣”声远去,卫峈这才舒展了眉隙,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第二日起来,下雨了。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可很快,在桑晚和卫峈准备出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成了瓢泼大雨。

“天公不作美啊。”桑晚叹息,却没有多少焦急神色,只因接下来的路程只需一日,而时间却有一日半,“看来,咱们又要乘马车走了。”

待小二寻好马车,雨势已大得瞧不清一丈外的景色。桑晚坐在马车里,听着那敲击在车厢上的连绵雨声,又开始犯困。风声、雨声、轱辘声,端的是助眠的好用处,桑晚睡得香甜,却不知道这一睡便坏了事。

仓促间被摇醒,桑晚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在卫峈的提醒下才发现,车夫不见了。不仅如此,马车外的环境也异常陌生。

“这这……这是哪儿?车夫呢?”

山路泥泞,古树参天,大雨劈头落下,瞬间打湿了桑晚的一层发。她赶忙收回脑袋,抓着卫峈的手臂急急询问。

“车行到这里就停下了,车夫钻进了雨里……我本想追出去……”话说到一半,卫峈抿起唇不说了,只是即使他不说,桑晚也猜到了。

“是因为我睡着,你怕追出去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对吗?”虽是问句,桑晚的语气却肯定,“你这副愧疚的表情是想让我跳进这雨里淹死自己吗?这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你又为何要愧疚?”她一手按在卫峈眉间,使劲揉了两下,“快点把你的眉毛松开!”

卫峈下意识一松,随即又皱了起来:“若我能提前发现路不对……”近来,他们常在林间赶路,是以他也习以为常,直到见阿晚变了脸色,他这才知道,他们怕是着了道了。

桑晚简直想翻白眼了。若是能发现路线不对,那还要她作甚?

“我再说一次,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问题出在我的身上,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了?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桑晚伸出食指点着卫峈,每说一句便点一下,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指尖重重落在卫峈的眉心上。

感受着眉心的一点暖意,卫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像被火烫了一般,想要挪开脑袋,可又贪恋那一处肌肤相贴带来的喜悦,直直僵在那里不动了。

“知道错了?”

卫峈机械点头。

桑晚满意地收回手,撩开车帘去仔细观察马车外的情况。

两人已是一番交谈,但雨幕仍然没有变小的趋势。四下水雾弥漫,除了邻近的树木枝叶,其他景物皆化作影绰围绕在周围,放眼望去一片晦涩难明;雨水在叶上汇聚再依次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的小水洼,依地势形成潺潺的水流,不断冲刷着松软泥土上曾经留下的痕迹,冲刷掉他们来时的路,也冲刷掉了车夫的踪迹。他们像是迷失在了这一方绿盖中,茫茫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的存在。

雨大风急,他们身在陌生的环境中,不知四周是否有环伺的敌人和陷阱,不仅不能贸贸然下车去探,还得老老实实待在车里等待雨势变小。

“我们怕是要在这里等上一等了。”桑晚叹口气,坐回车里,“等雨小些,我们再去寻出路吧。”她心里还有个顾虑没有说出口:这些人费尽心思只为拖住他们,那他们还能及时赶到白家去吗?

卫峈出言宽慰:“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亦快,应是不消多久我们便可继续行路了。”

“但愿如此吧。”桑晚的心情却依然不乐观,“这里土质松散,又有这么大的雨冲击不断,可别突发山洪或是滑坡了……”

“应该……不会吧。”卫峈讷讷道。

“这可说不好!”桑晚撇嘴,“最近这么倒霉,说不得是黏上瘟神了。”她跺了跺脚下车板,“我刚才瞧过了,咱们这车底下好深的车辙印子,周围的水全汇聚到这里来了。”

“你听!”她攀着窗使劲儿摇了摇车厢,带起一串儿连绵的水声,“这么多水泡着……哗!”她做出一个滑落的手势,“这若是在悬崖附近,我们就得掉进万丈深渊了。”

卫峈看着她分明很不安,却要强装镇定地开玩笑,心里怜惜又无奈。他的阿晚啊,连自己的畏惧都习惯性地披上一层虎皮。

“阿晚,我能够保护你。在我身边,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只管做最真实的自己。”

他抬起手缓缓抚上桑晚濡湿的发,运起内力替她烘干。桑晚一愣,骤然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卫峈,眉毛一点点挑了起来,身体向后仰脱离卫峈的手掌:“你……”

“不烘干头发的话,会着凉的。”卫峈的手向前凑了凑,沉了声音,有点不高兴桑晚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可这次桑晚先一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不是这个!”感受着倚靠的板壁似乎在向后滑去,桑晚惊叫着扑向卫峈,声音有破音的趋势,“你有没有感觉到……马车……马车在滑动?”

先前马车有没有滑动卫峈不知道,可是桑晚这么一扑,他确实是听到了“哧”的一声,紧接着马车以肉眼清晰可见的幅度摇晃起来,马儿也跟着不安地刨动蹄子。桑晚脚下一个不稳,被甩在另一头的车厢上,惊叫变成惨叫,声音一路飙升直至破音。卫峈哭笑不得地拉起她:“你不去给人算命真是可惜了。”

只希望,马车滑落的终点不是如她所说,在悬崖上了。

马车轱辘被松动的泥沙裹挟,依着地势,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向右后方倒退。一开始,滑动的速度并不快,桑晚尚可以抓着窗沿稳固身形,但没过多久,当一侧车轸擦过一棵树身导致马车向左偏去后,车轱辘就开始飞快地滚动起来。

桑晚滚作一团扑倒在卫峈身上,卫峈靠在角落单膝跪地,揽着桑晚,听着马儿的嘶鸣声与泥沙被划开的“刺啦”声,眼风紧牵着破碎车帘后掠过的憧憧古树。然后——昏暗车厢泼开雪影,开裂的窗扇中探出卫峈已出鞘的长刀,直直挥向急速后退的树木,以摧枯拉朽之势横向切断五六棵树干,才险险在更粗壮的一棵树上停住了冲势。

“稳……稳住了?”

桑晚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瞧着那在卫峈刀下摇摇欲坠的古树,只觉得胆战心惊。

“不。”卫峈凝神屏息,感受着渐渐松动的刀刃,心中一凛,“我们要有麻烦了。”

桑晚不明所以,就看到卫峈突然撤了长刀,转身一把抱住了自己。清淡的木香盈满鼻端,她被卫峈紧揽在怀中,脸颊正贴在卫峈散发着暖意的胸膛上,只觉得雨水所带来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几分。她的脑袋下意识地向前拱了拱又蹭了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抱着,被占了便宜又反占了回来。她登时肃着脸就要从卫峈怀中挣扎出来。

“别动!”卫峈急声斥道,一手把桑晚的脑袋重新按回胸前,一手制住她的挣扎,还微微躬下身,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覆了上去。

桑晚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占她的便宜还让她别动,小路痴你长本事了啊!把她桑晚当什么人了?

只是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身体便腾了空,顿时只觉天旋地转。一下重击从天而降,瞬间摧毁了马车,将两人掀到半空。

头晕目眩中,桑晚始终被卫峈稳稳护着,让她在没有着落的空中安心不少。翻滚中,身体开始下落,她砸落在一处柔软有弹性的地方,然后在冲击下眼前一黑。

桑晚想着半空中瞥见的从中断开陷在破碎马车中的老树干,念叨着:“是时候去庙里拜拜了……”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垫在她身下的卫峈侧头看她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这才在背脊的剧痛中放心地晕了过去。

雨滴打落在两张同样苍白的脸上,渐渐止了滂沱之势。周遭的山岚也在太阳划拉开云盘后开始褪去,村落的轮廓在不远处显现,飘摇的炊烟直上天际……

原来他们与山外的距离并不远。

意识同四肢的酸软无力一起回笼,桑晚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愣了半晌,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身下传来一声闷哼,她这才察觉自己是躺在一人身上的。而那个人,不用猜便知是卫峈。

这个人啊,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倒是常挡在她面前护着她。这次那么大的冲力全让他拦了下来,又给她做了人肉垫子,可别伤得很了。

想到这里,桑晚怕卫峈被自己压着伤上加伤,连忙就要从卫峈身上起来。只是她手脚力气尚未恢复,这般勉强之下,没爬起来不说,还让卫峈的脸色更白了三分。

“嘶……杀人……不过……头点地,阿晚,你这般……是不是……下手狠了点?”

卫峈抽着冷气苦笑。

“好好说话!”卫峈这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调调听得桑晚牙疼,她白了卫峈一眼,索性收回手脚,直直从卫峈身上滚了下去,和卫峈并排躺着。

胸前压力一松,卫峈舒了口气:“不是我想这样说话……是你方才压住了我的肺才会如此……”

“胡言乱语!”桑晚打断他的话,哼笑着偏过头去。

只是没几个呼吸的工夫,卫峈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颗蜡封的药丸来:“快点吃了赶路!”

看着凶巴巴的桑晚,卫峈将药丸推了回去。

“怎么,卫公子瞧不上我的药?”莫名地,一股无名火从桑晚心中蹿起,“这可是可以救命的药!我带在身上这么多年,头一次拿出来!”

“所以我才不能要。”卫峈真不知她的火气从何而来,“这么重要的药,你该自己留着吃才是。”

“我又没受伤,吃什么药!”桑晚见卫峈不收,径直丢在他身上,“你自己都是这副模样,还说什么保护我?”

药丸骨碌碌地滚动着,在它落在地上前,卫峈还是伸手将其拢入掌中。话已至此,卫峈也只好吃了药静静调息。

见状,桑晚满意一笑,活动着发软的手脚慢慢站了起来。雨停了,周围的环境没了阻碍,在桑晚面前显露无遗。马车是彻底坏掉了,驾车的马儿也不知何时不见了,但幸好不远处已能望见官道与村落。

因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是以待卫峈调息完毕,两人未做耽误便向村落赶去。

“什么时辰?”一个村民诧异地看着面前气度出众却一身狼狈的两人,回头望了望自家屋里的沙漏,“申时末了,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

桑晚心里“咯噔”一声。申时末!等他们赶回去,均县的城门都要关了!她匆忙借了村民两套干净衣裳与卫峈换上,又花重金买下村民家中耕田的牛,套了板车就走。

牛车摇摇晃晃走得慢极了,若依着这个速度,两人怕是深夜才可到达。可天无绝人之路,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来寻他们的百晓阁中人。两人便换上百晓阁的人带来的马,一路风驰电掣向均县而去。

桑晚一口细齿扣在唇上,咬得唇殷红。雨后潮湿的风刮在她脸上,像卫峈的刀锋似的,乌发似藻游弋在脑后,只因束发的发带不知何时被风扯落。

犹是如此,抵达均县时,他们还是没能追上太阳下落的速度。桑晚再一次重重催动缰绳,在暮光四合中与卫峈一前一后从均县即将关闭的城门蹿了进去。

又是半刻钟,两人终于到了兵荒马乱的白家。桑晚脱力地跌下马,把卫峈推到迎上来的百晓阁在南乡郡的管事面前。

“快,带卫公子去白公子那里!”她捂着口低低地咳,只觉得风把喉都割开了,一呼吸一说话似乎都有血腥味沁出。

“阁主……不必了。”那管事避开卫峈,“扑通”跪倒在桑晚面前,头深深埋了下去,声音满是自责,“白公子……已经被带走了……”

已经……被带走了?

桑晚抬起眼四下逡巡,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惶然不安的面孔。怎么就被带走了?明明她和卫峈已经到了,明明卫峈就能抓住那个人了!

无数的言语会聚在她的喉间,但最终她也只问出一句:“是什么时候?”

“就在半刻钟前。”

半刻钟?那不就是他们入城的时间?

还是慢了一步,就慢了这一步!她就这样,和掀开真相的机会擦肩而过。回想起这一路的波折,潮水般的疲惫涌上桑晚心头,直将她淹没。她仰头望着洒满夜幕的星河,轻轻吐出口气。

是她没用。

“你去忙吧,不必管我。”她向管事挥挥手。

仍跪在地上的管事这才起身,恭敬一礼后悄然离去,与白家商讨后续事宜。

桑晚坐在地上,满心空茫,一时间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气力。她坐了良久,直到周遭嘈杂的声音都散了,夜里的湿冷之气席卷而来,这才被一直伫立在她身边的卫峈强行拉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立,相顾无言。

又是良久,卫峈忽然上前张开双臂,将单薄的桑晚轻柔地拥入怀中。他一手梳理着桑晚凌乱的发,一手安慰地拍着她消瘦的肩。

“跑了便跑了吧,下一次我们定能抓住的。”

“我不会安慰人……你若是难受,便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想了想,卫峈又认真补充了一句,“我不会笑话你的,且有我挡着,你哭也不会有人看到的。”

“谁要哭!我五岁后就再没哭过!”桑晚闷闷的声音从卫峈怀中传来,她一拳擂上卫峈挺得格外笔直的背脊,从卫峈的怀中退了出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想要占我便宜!”

卫峈背上吃痛,脸色不自然了一瞬,随即肩背挺得更笔直了。

“近来真是诸事不顺,是该好好拜一拜各路神佛了……”

桑晚注视着虚空,忽而勾起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来,对卫峈道:“我一个人走走。”

她东摇西晃地走在少有人烟的街上,很快就在浓郁夜色中化作一个游移不定的小点儿。直到她即将走出这条街,卫峈才迈步,敛息遥遥跟了上去。

他实在是不放心,让这种状态下的桑晚脱离自己的视线。

兴许是心思放空的缘故,桑晚的感知敏锐起来,竟能隐隐察觉到远处卫峈的跟随。她脚步顿住,吐出口长长的浊气,埋下头快步拐进一旁的巷子里,然后身形一转,隐入巷口被墙体阴影所掩盖的岔路。她静静立在墙下,听巷子外轻微的脚步渐渐接近,从与她一墙之隔的巷子中急促走过再渐渐远去。

桑晚向后倒去,倚在墙上,抬起一只手臂横盖在眼睛上。在这片黑暗中,她是独自一人,她可以告诉自己此刻是安全的,可以卸下对这个世界的防备,可以暴露自己真正的情绪。

在她手臂没有覆盖到的面颊上,伴随着一句呢喃,蜿蜒滑落下两行泪来,在地上留下了几点水印。

“真累啊……”

此情此景,本不过是桑晚避开众人独自感伤罢了,可墙上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却平添了变故:“累了?那我帮你歇息歇息如何?”

还不等桑晚有所反应,一只手迅如闪电劈向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捞住栽倒的她甩上肩,大大咧咧跃出墙去遁入夜色中:“不必感谢我,本公子的名字叫‘传说’!”

此人离去不久,卫峈踏着数重墙头急掠而来,这才看到方才大意之下,忽略掉的巷口的一处空间。

“阿晚?”他落下去,在狭小的岔路里四顾,似有感应般他的目光被牵到桑晚先前所站立的地方。他打量着墙头上那陌生的半枚脚印,缓缓蹲下身,不顾地面的脏污用指尖摸索着地面,在几点微潮的地方停住了动作。

他的指尖长久地停在那里,哪怕那潮湿散去重新化为干燥。他想替她拭去泪水,可最终他也只能空对着她留下的泪痕。

他把她搞丢了,他的阿晚,丢了。

卫峈重重一拳挥向墙,在墙身龟裂的声音里,他昂着头长啸出声,打碎了深夜的寂静。

“阿晚——”

“夭寿哦,哪个挨千刀的半夜不睡觉出来捉弄人!”

就住在巷口的人家出来个提着柴火棒的大娘,捋着袖子就要破口开骂。一道黑影从她眼前掠过,依稀是个年轻苍白的男子。

大娘正要追上去,可眼前哪里还有人?黑寂的夜里穿堂风悠悠吹过,大娘打了个寒战,紧握的柴火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桑晚再一次睁开眼,一张随风飘摇而起的素色床帐闯入眼帘。她撑着昏沉的脑袋起身,果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探头,注意到床边摆着的一双软底绣鞋,便坦然穿上,提着格外绵软的手脚来到这间屋子中央,打量着身处的这个处处雅致却在细微处见富丽的排屋。

屋内布置简单,日常所需物件却一应俱全:眼前是八仙套桌,由寻常木质简雕而成,其上所铺的兰花仙草桌布,却是由各色彩线并金银拉丝织成,散发着盈盈光泽。一旁的多宝格上零散放置了几个素胚瓷器并几盆时令鲜花,只是当桑晚凑近了瞧,就看到花盆的褐土之上,竟撒满了翠石白玉。还有她第一眼看到的那张帐子,不起眼地拥着床架飘舞,可她知道那是天香绢。天香绢是近年才出现的,分彩、素两种,质地轻薄;因织造繁杂不易得,说是一寸一金也不为过,素绢尤甚,而这里却如此随意地将它挂在床上作床帐……

是她平日里过得太粗糙了。桑晚感慨着坐在身后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太师椅上,活动着才走了两步就不支的腿脚。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循声看去,镶金嵌玉的屏风后面,转出个双手托着方盒的女侍。

“姑娘醒了?”那低眉顺目的女侍一抬头,看到舒舒服服摊开在太师椅上的桑晚,惊喜地低唤了一声。

桑晚歪头瞧着,一声嗤笑冲出鼻端。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摆在这里,还非要问上一句不可。再说了,不就是看她醒了才叫这丫头过来的?装模作样!

“这是什么?”她指着女侍手上的盒子懒懒问道。

噤若寒蝉的女侍连忙打开盒盖,躬身捧到桑晚面前:“这是为您准备的膳食。”

桑晚先嗅着弥散开的香味,这才提起点兴趣赏眼瞟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勃然变色,抬手干脆利落地将其掀翻:“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天地良心,不是她有意要浪费,这满满一盒虽是素膳,可也能看出是精心烹制的,只是她另有目的,自然要借题发挥闹出点动静来。

那女侍当即腿一软跪倒在地:“这……这是我们小主子吩咐的……”

“小主子?你们小主子是谁?”桑晚半合着眼问。

女侍正要开口,一道尾音高挑的声音插了进来:“桑姑娘好大的脾气!”

“你就是她的小主子?”

桑晚瞅着这个晃悠进来的吊儿郎当的少年冷笑:“怎么,偷袭了我还想让我好脾气?你怎么不去做梦!”

“哎呀,真是个刻薄的姑娘。”那少年做出惊吓的表情,捂着心口怪叫,“江湖传言可是说你是个善解人意,温柔风趣的好女子呢!”

“善解人意?温柔风趣?”桑晚咀嚼着这两个词,忽而恶劣一笑,“你不知道江湖传言就是骗你这种傻子的吗?”

“啊呀,居然说我是傻子,太伤人心了……我可是一路小心翼翼把你扛回来的!”少年泫然欲泣,伤心极了。

“那真是多谢你了。”桑晚没诚意地道谢,冷眼看他浮夸的演技,“我要吃饭!”

“饭刚才被你掀翻了。”少年很委屈,指着女侍正在收拾的地面,“那可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

“谁要吃那么清淡!我要吃肉!”桑晚施舍般撑起一直窝在太师椅中的身体,昂起头道,“你千辛万苦把我掳来,让我住在这样的屋子……”她的手指点江山似的一一在屋内布件上划过,又提起身上所穿的织锦衣物,“穿着这样的华服,结果连肉都不给我吃?哼,白玉为堂金作马……”假不假!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枉本公子一片真意尽付流水……”少年低低喟叹,“哪里是不给你吃,还不是怕你几日未进食难以克化。”

戏演得如此逼真,桑晚差一点就信了:“别废话,你就说给不给我吃!”

“给给给!给你吃!”

少年扶额:“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他扬起声,“没听到姑娘要吃肉?还不去准备!”

窗下传来低低的应答声。

“他们去准备了。”少年摊摊手,招来立在阴影处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侍,“这段时间由她照料你的起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她。”

“哦?”桑晚兴致缺缺,“我可以让她把你丢出去吗?”

“这个——自然是不行的!在这里,目前没有人可以掌控我的行动。”少年笑容可掬,丝毫没有因为桑晚想要丢他出去而恼怒。

“无趣。”桑晚撇嘴,向女侍勾了勾手,“你——过来!”

女侍怯怯上前,迎上桑晚审视的目光。桑晚目光犀利,似要剖开她的表皮直入内心。很快,女侍的额上就渗出一层汗珠。少年饶有兴致地围观,并不打算替女侍解围。

就在女侍撑不住要跪倒在地上时,桑晚骤然收回带着压力的目光,换了和煦的笑,盈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