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天之上惊雷变
时间：08-31 00:12 字数：6155
从前，都是楚管主动找上门来，在她有需要的时候，一伸手就可以构到。所以，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而今，当他不再主动联系，天大地大，她竟不知该去何处找寻。
她努力的回忆曾听他说起过的地方，可惜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所在。每次来，他都兴致勃勃的跟她诉说他最近的所为，然而，她一向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除非他带来的是有关北辰帝君的消息，其余的，一概被她置之脑后。
千年相处，现在想来，她心惊的发现，她竟对楚管一无所知。
而那仅有的几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
木渎镇外，碧水蓝天轻歌漫舞，桃花依旧笑春风。
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窗来，照着窗边桌旁满心疲惫的颜苏身上，一脸的苍白无力。流水依旧清澈透底，可是人心，却再也不复初见。
她撑着下巴望着远处悠然划过的画舫，心下一片的空白和茫然。这几日，她问遍了从前和楚管相识的友人，却一无所获。
自那日离开中皇山后，她便再未回去，她不知道师父得知她又私下中皇山，会是怎样的恼怒。再想，如今这情况，估计师父也顾不上她。
楚管出现的时候，颜苏有一瞬的茫然。
楚管身着黑底滚红的锦衣，头发张狂的披散着，额间一枚宝蓝，眸中精光四射，冰冷的不带一丝暖气，那凌厉的眼神任谁无意间碰上，都会心生寒意。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站在她面前，他道。
颜苏保持着转首的姿势，依旧仰望着他，短短数月未见，她竟与他陌生至斯。
他在她对面默默坐下，看着如今的颜苏，他未有任何的疑虑，那双眼睛放肆的在她周身游移着，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目光隐隐透着一丝兴奋和期待。
“你在期待什么？”那赤裸裸的眼神终于让颜苏忍不住开口道。
楚管灿然一笑，神情倒与从前有几份相似，但更多的是豪放和畅快：“自然是期待你的归来。”
“归去何处？”
“幽都魔界！”
颜苏心下一愣，脸上不由浮出讥笑：“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数典忘祖背恩忘义。”
楚管嗤然一笑，他招来小二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抿，一挥手，嫌弃的直接掷出窗外，掉入不远处的护城河，竟不见一丝水花和声响。
“在天宫呆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数典忘祖！作为魔者，我倒不知，天宫何来的恩何来的义！”
他径直从桌上又拿了个空杯在手中转着，目光闲适：“若定要说恩义，于茶道一途，倒是颇多。”至少，养刁了他的品味，而在瘴气弥漫条件恶劣的幽都，想喝上一壶香茗，千难万难。
“你……！”颜苏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怎么可能？怎有可能？他不是月老宫里的小仙官吗？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笑闹的过了一千年，他怎么可能会是魔？
“为了等这一天，我在天界蜇伏了一千年。为了不让仙界之人发现，我自拆魔骨自封灵识，将自己封在了姻缘宫里。”说到这，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然字里行间的伤痛和愤恨却似要喷薄而出。神情慢慢沉凝下来，眼内光芒流转渐渐有了血色。
颜苏脸色苍白，嘴唇抖着，努力的说清每一句话：“所以，你早就知道清幽嫁的人不是帝君，却一直误导我。昊天塔内根本就没有天舍利，你一直在欺骗我，你只是想让我去解开封印。对不对？”
“对。”楚管大方的承认，沉静到近乎冷酷的脸上有着颜苏看不透的神情。他望着颜苏目光沉沉，眼中的血色渐渐浓郁。
“为什么是我？”颜苏缓缓的站起来，隔着桌子俯下身盯着楚管，声音沙哑又绝望。千年的相依相伴，换来的却是如斯背叛，她只觉得周身都寒冷出奇，冷得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抖。抚在桌上的手渐渐用力，只听嚓的一声，五指竟生生的扎进桌板。
楚管望着她，眼中划过一丝疼痛。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是你！
“太苍一役，也是你主导的吗？”
“不，是重衍。我只是做了内应。”他从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魔者，一向对自己和自己认定的人诚实。
颜苏缓缓的抽回手，重新坐了下来，留下桌面上五个触目惊心的洞。不远方的店家眼皮一抬，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拨着算盘。
颜苏伸出手端起茶杯，新泡的茶叶已然舒展开，茶汤清澈冒着热气。她仿似感觉不到茶水的滚烫，一仰首，一饮而尽，却依旧温暖不了她心底的寒冷。
她低低的说着，不抱任何希望：“管子，看在我们千年的情份上，你是否能将这一切都跟我说清楚。”
“今日前来，本就是跟你说明一切。”
数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在楚管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中徐徐展开，透着腥风血雨和满目疮痍。
当年，魔界与仙界因数万年的恩怨累积，终于爆发一场大战。最初，仙界式微，被魔界一路追赶至南天门外。而所有修仙派更是损失惨重。后暮苍上神出现，力挽狂澜，利用昊天塔结合神农鼎封幽都魔界于太苍境。
而六欲血池作为魔界的地气主脉，千万年来护着魔界的平安。当时的守关者是个女子，朱衣风华。那一次大战，她却没有守住六欲血池，从此失踪。后来他才得知，她竟是被暮苍以秘法擒获，以全身之血结合六欲地气，经神农鼎练制成幽引，彻底的封印魔界。
当时，楚管奉长老秘旨，前往归墟底收寻风华的物什，竟无意中逃过一劫。待他归来后，魔界已遭封印。他明白，凭他一人是如何也起不了事，为免仙界的追剿，他费尽心机终于拜入月老门下，成了姻缘宫的一名小童子。
“那你为什么要诓我去归墟底？”听他说起归墟，颜苏下意识想到当初，也是听了他的建议，她才会潜入归墟盗宝。那次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她无法想像结局会如何。
“重衍说，他对你有熟悉感，命我试探于你。”
“那与我去归墟有什么关系？”
“朱衣风华来自归墟。”
颜苏倒吸了口气：“你们……怀疑我……是那什么朱衣风华的转世？”
“以前是怀疑，现在……是认定！”他望着她，缓缓的露出一丝笑容。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生于九重天，长于玉衡宫，怎么可能会是魔界中人。这绝不可能！”颜苏突而暴躁，掌下起劲，木桌瞬时四分五裂，激荡的茶水四溅开来，她却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
楚管安静的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失神的捂着头喃喃自语。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这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事实。可是心底却隐约有些认命。她想起夜霖说过，破昊天塔的封印唯有一项，便是本源。
如果她不是，那两仪八卦台上，如何她一滴血，便能进得去。那漫天的血网中，为何让她觉得莫名痛苦和熟悉。
“原先，我只是想试试归墟的场景能不能唤醒你的记忆，风华自归墟而来，她在那里呆了数万年，总归有些记忆是外人抹不去的，可惜，你却被曲元凰半途救走。”他微微有些叹息，如果早些唤醒她，他便可以早些重回故乡，也不会又拖了这么些年。
“那紫鹃呢？”她猛的抬头，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当然也是因为你。没有她，我如何有借口让你下幽冥司，据说幽冥司有三生镜，可观前世今生。我本欲乘乱将你引去，可惜多年未至，我竟低估了幽冥司的能力。让你被生擒了回去。”
当初，他撺掇紫鹃救助秦桑，坏了秦桑后数世的福缘，紫鹃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找上颜苏，下至幽冥盗婆娑果。后因夜霖等人的从中周旋，紫鹃和颜苏都只得了个轻判。所以他又指使茯苓再次挑拨，并在紫鹃前去瑶池盗溯沥镜时协助她，让她得以顺利的离开碧梧宫。
他了解以北辰帝君的个性，断不会容忍此等叛逆之奴。虽说后来，他也没想到紫鹃如此绝决，乃至最终双双灰飞烟灭。
而北辰帝君那轰天一掌，更是彻底打醒了他。仙人，灭情毁欲，绝非颜苏的良配。他不止要自己脱离仙界，还得带着颜苏走。
他不能让他再毁了颜苏！
计划实行中，又无意间得知，中皇上仙曲元凰，竟是由北辰帝君假扮的。因为真正的曲元凰，他在西海之底，遇上了。虽然他不清楚这个中缘由，但不妨碍他接下来行动实施。
若能彻底断了颜苏与仙界的联系，万般罪恶，皆由他一身扛起，在所不惜！
此时的颜苏断没想到，她的未来在楚管的一念间，已由天堂坠往地狱，再也翻不得身。
她现在全部心绪都沉浸在紫鹃的事上，说到底，紫鹃竟是因她而死！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不相信……”她喃喃着，眼泪一滴滴的滑下，滴在薄薄的春衫里，转瞬消失。
“可不可能，你自当心里有数。至少有一点我没骗你，你上不了刑天台，的确是有人暗中下了封印，只是这人是谁我并不知晓。”
因为她是魔，所以她上不了刑天台。
因为她心神被封印，所以她无论如何都长不大。
楚管什么时候走的她不记得，等回神的时候，酒楼里已空无一人，小二和店主在不远处的柜台里整理着，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敢轻易上来打扰。
颜苏魂不守舍的走下楼，已是子夜，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眨着，她想起上次和飞画他们一起来，和夜霖在此相遇，她追着夜霖跑了七八条街。
那些美好的往事都随着她可能是魔人而烟消云散。
虽从楚管的口中得知她有可能是魔界的守关者朱衣风华，可是，她对那个上辈子的自己却毫无印象，就算得知她是被北辰帝君暮苍以非人的方式所杀，她的心里除了震惊外，竟没有痛恨。
她下意识里还是站在仙界这一边，下意识的还当自己是仙界的一员。所以，她对上辈子的自己只有同情，却仙界的所为却没有痛恨。
她不像楚管，她对上辈子一无所知，就好比凡人，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忘记前尘重新开始，谁还有耐心再去记恨前尘往事。
而今，她心念动的，不是如何想着向仙界复仇，而是如何才能不让仙界知悉她的过往。
如果让他们知道她是魔者，她们再无可能回复从前那般自在。